皇太后笑了一下,转头对我道:「仲庭懂事的很,一定是你这小猴子先跑去欺负人家!」
我不服道:「这庄仲庭诬赖我胡解圣人语!」
皇太后笑了,道:「我不用听,也知道他必是没诬赖你,你这小猴子又几时耐心地看过几本圣人书了,还敢解圣人言!」
我理直气壮地道:「那句圣人言我是绝对不会解错的!」
「哦……说来听听!」
我挺直了胸道:「我说圣人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注:《道德经》)讲究得是一个顺天命,知天理,知晓富贵在天,需安生养命,是天为道之总纲!」
皇太后听了连连点头,道:「这几句话解得很对!」
我手一指庄仲庭,道:「这庄仲庭却说我才疏学浅,还说什么富与贵,是人之所yù也!(注:《论语。里仁》),又说不追逐功名,又哪里来报效君王的雄心?还说要今科chūn闱贡生们的考题要用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注:《论语》),依他这么解,什么都是天子说了算,那岂非说皇上伯伯大于天,而他们这些忠臣不过都是来追求富贵的?!」
庄仲庭确实有提过chūn闱贡生们的考题用论语这句话做考题,这原本是用来拍马屁的,太后奶奶也没说不好。可如今天被我这么一解,皇帝都大于了天,自然要大于这个事事都说了算的太后了。我为了这几句话狠狠地在家里翻了几天的书,紫式微知道了一笑,提点了几句。我将这几句话这么一扔,皇太后奶奶的长眉果然忍不住颤动了一下,庄仲庭对我这些杂七杂八,三句真二句假,他一时倒也辩驳不得,见太后的脸色不好,连忙道:「臣回去思付过了,觉得是臣想谬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听了你们这么一番乱七八糟的闹腾,哀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罢了,天子即是替天行道,那尊天也好,尊天子也好,知道尊……那还不算走得太远!」
我见庄仲庭明显是qiáng忍着咽下这口气,心中大快,见他目光投来,便挑起眉头扬了扬。
太后却微笑地转脸道:「小猴子的学问见长了,请了个好师傅么?」
我吐了吐舌头,道:「跟太后奶奶日子久了,没学问也有学问了!」
太后淡淡地道:「哀家也只不过日日翻读几页道德经,这要论学问,你还是要多多请教一下你博览群书的太子哥哥才是。」
我一听,这火烧了一圈竟然烧到自己的眉毛上来了,连忙趴在她的膝盖上摇晃着道:「太后奶奶,你要撵我到太子哥哥的身边去么,他可没你那么好的耐心,十句里头倒有八句是在训孙儿!」
太后一笑,道:「你这小猴子呀,眼睛似嘴巴这么好使唤就出息了!」她起身道:「罢了,都入席,回头可别错过了宫里的上元灯节!」
太后的宴席都是以素食为主,冬葵菜再新鲜,日吃夜吃的我也没什么兴趣,所幸宴席上有一种胡饼,里面夹了些ròu与生蔬菜,吃着很香,我一连吃了好几块,又说了几个笑话,才算把太后这尊老佛爷哄心qíng舒畅了。宴席一毕,几行人便在宫里头赏起了花灯。
每年的上元佳节,宫里头都会布置上不少这种花灯,皇宫里的花灯自然是美伦美奂的,但是漂亮的宫灯再漂亮也少了几分意思,我匆匆陪过了太后,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宫去赏宫外百姓们的花灯。百姓们的花灯有雅有俗,凤凰配着野jī,丰富多样,再加上边上卖小吃的,卖杂耍的,比起宫里头jīng彩了百倍都不止。
今日自然是小摊贩们的节日,很多人吆喝着买卖,本王心qíng舒泰,道:「不用叫,每一样都给本……都给少爷我来一份!」
我正玩得起劲,有人在背后懒洋洋地道:「这位客官,奴家你要不要来一份!」
我听到那沙沙的倒嗓子,心中一激动,回头一看,差点把自己怀里的一堆小玩意都掉了一地。
身后一个高头大马的女人,挽了一个朝仙髻,脸上戴了一个小凤仙的面具,我哈哈大笑道:「免费就要了。」
我挽着他,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笑道:「你打扮成这样,别人就不杀你了么?」
紫式微微略略掀起面具,愁眉苦脸地道:「这样他们还要来追,那我岂不是没活路了!」
本王哈哈大笑,一口道:「你放心,有本王在,谁也奈何不了你!」
又隔了那么几月,晋王府失火,元宝不知道发什么烧,不先去灭火,先提一桶水把本王淋了个湿透,这下子倒把本王的火浇了出来,本王乌眉灶眼地裹着棉被坐在chuáng上咒骂庄仲庭。
紫式微叹气在旁边连连摇扇,含蓄地道:「晋王爷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我恼怒地道:「本王有的就是法子!」
元宝在一旁叉着腰道:「快点把这个赔钱货弄走,晋王府已经够穷了,哪里经得起别人日烧夜烧!」
紫式微尴尬地道:「本护卫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虽非价值连城,但也弥足珍贵,你怎么说本护卫是个赔钱货?!」
元宝不高兴地道:「但凡王府里值钱的东西都送到太子府里去了,你这么值钱就送太子府吧!」
紫式微一听,不吭声了,只把这扇子摇得上下翻飞,本王听了只微微一笑,道:「送进太子府的人都是侍读……又侍又读,合不合不归的心意!」
紫式微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摇着扇子连声道:「本护卫只读不侍!」
我听了哈哈一笑。
清早起来,我起身吩咐元宝研墨铺纸,本王打小提笔翻书在晋王府就是非同等闲的一桩大事,元宝连忙吆喝着将王府里藏着的棉江的宣纸给本王取来。然后跟王府里的人一起都趴在窗台上围观本王挥毫。
我深吸了两口气,提笔写了一幅对联,紫式微凑过来一瞧,只见那幅对联这么写道:「烧烧烧,chūn烧小人,冬烧小人,烧不着府上绿糙一根,盗盗盗,日盗晦气夜盗晦气,盗不尽本王chūn心一分!」紫式辉这么一瞧,差点失足从窗台上掉下去。
我摆了摆手,道:「来啊,给我贴到大门上去!」
紫式微吓得连连摆手,道:「等等,我改改!」
本王皱眉,道:「对得不够工整么!」
紫式微大汗地道:「工整工整!我只改一字。」
他提笔稍稍一改,我凑过去一瞧,只见对联被改成了:烧烧烧,chūn烧小人,冬烧小人,烧不着府上绿糙一根,盗盗盗,日盗晦气夜盗晦气,盗不尽本王chūn辉一分!」
本王看了微微一笑,吩咐元宝贴出去。
果然,本王的对联比钟馗好使,王府又太平了起来。
隔了数月,我与二哥一日狞完猎回来,二哥不知怎么地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去了后院给新训的一些家卫们说了几句话。二哥的目光虽然看起来总是雾蒙蒙的,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瞧一个躲在角落里的少年。我相信有的人你一眼就能看入心里,比如这时的二哥看那少年。
那少年比我约莫小上二岁,长得清秀得很,看起来xing子也很好,我心里好奇从不多瞧旁人二眼的二哥为什么对这个人瞄来瞄去,不由多看了那少年两眼。
二哥淡淡地那群少年问:「还喜欢这里吗?」他的声音略微有一些沙哑,但我倒觉得这声音比起以前又清又亮的声音更适合他的气质,这句问话令我有一种苍凉之感,透着一种很淡的寂寥。
那少年平平地答道:「愿意……」他答得很平,看上去态度不上不下,非常中庸,像个混日子的,我不禁微微一笑,心想此少年倒也知道何为明哲保身。
二哥眼光一扫,看着另一位少年,道:「你为何不答?」
那少年模样俊秀,眼睛里透着一股伶俐劲,道:「殿下,子玉刚才没有回答是因为子玉并无顾及个人感受,身为殿下的人,一切应以殿下喜而喜,忧而忧。」
我心里暗暗叫糟,我二哥最不爱别人投机取巧,本王那是个特例,即便如此,我也常常受他的训,果然他扫了那少年一眼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角落里的少年。
「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平,是在敷衍我吗?」
我笑了一下,二哥的问题可不好答,承认了这个罪可不小,太讨巧前面的下场并不太好,我很好奇那少年会怎么答。那少年似乎也知道这个问话可不好答,低头站在那里不吭声,急得旁边的大太监低声喝道:「洛川寻,殿下问你话呢!」他方才抬起看了一眼二哥,略略迟疑了一下,才很柔和地道:「阿寻愿意为殿下留在这里。」
我微微一笑,不用看二哥,也知道这句答话是很打动他的,在这个深宫候门里,没有比陪伴对我们来说更珍贵的东西了。二哥与他对望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我唏嘘了一下,却听到身后有人问:「侍卫大哥,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转头一瞧,居然是那个颇让二哥动心的洛川寻上来搭讪,便笑道:」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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