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哟……”李安世轻轻动了动麻痹的快失去知觉的手,可惜小玄灼依然不肯放过这个‘抱枕’。
李安世无奈之中,只好想一点一点抽回,谁知玄灼一个翻身,又压了过来。
“哎……”
李安世算是没办法了,七岁登基以来,当了三年的皇帝,又曾几时有过如此为难的时候?以前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高兴,管它什么后果,先做再说,就算薄有微词,至少自己没有头痛过……可是现在,居然会因怕吵到一个小小孩童酣睡而矛盾不已……?
哎……
忽然想起一个典故,汉哀帝一日早起,发现衣袖被董贤压住,不忍吵醒熟睡中的董贤,便断袖而起,当时哀帝的感觉……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李安世一愣,怎么想起这个故事?一想起汉哀帝与董贤的关系,几乎是反shexing得猛地抽回了手。
“哎哟!”
头下忽然悬空的玄灼,脑袋与软榻发生撞击……
“好痛!”
抱头坐起的玄灼‘哀怨’地看着李安世,李安世自觉有愧,一狠心,别过头去不理睬。
谁知玄灼竟当即大哭起来,哭声震天……
李安世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愣在当场,几个机灵的宫女马上过来安抚哄逗。
李安世稀罕地看着宫女们将玄灼抱了起来,左右晃动着,手不时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乖,不哭不哭”
然后,在李安世看来简直就是奇迹……玄灼居然真得不哭了?!而且好像渐渐静了下来,仿佛又快睡着一般。
从未见过哄小孩子qíng景的李安世,顿时来了兴趣。
“让朕试试”
不理会宫女错愕的神qíng,李安世径自从宫女怀中‘抢’过玄灼,本昏昏yù睡的玄灼又被惊醒了,有点受惊的看着李安世。
李安世学着宫女的动作轻轻晃着,可玄灼毫无睡去的征兆,反而瞪着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喂!!你睡觉好不好?!”
玄灼依然盯着他猛看。
李安世转念想起宫女似乎还念念有词,于是,他也学着宫女的口吻道:“乖,不哭不哭”
玄灼不但不睡,反而开始笑了起来,本来是qiáng忍笑意的那种笑,到后来gān脆笑出声来。而四周的宫女太监们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李安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多可笑……
“你笑什么笑!!”
“嘻嘻,皇帝哥哥,你好有趣哦”
顿时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火辣辣的……
“你给朕睡觉!!!”
把玄灼按回chuáng上,拿被子将他包了个严实,在被中挣扎的玄灼仍不忘继续笑的很大声……
宫女悄悄掩嘴而笑,太监们更是因qiáng忍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伺候的皇上……仍是个孩子……
“全滚出去!!”
有点恼羞成怒的大叫起来,下人们很识趣的迅速退了出去,只丢下被中人咯咯的笑着,与紧压着被子不让他出来的李安世满脸通红与他僵持当中……
第四章
初月如弓,月光如水,深宫的夜,格外幽寒。
一中年男子独站月下,往向远方那仿似覆掩银霜的慈宁宫,目光中闪出些许令人费解的神qíng……
“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chūn泉出御沟……”
“杨总管……”
中年男子缓缓回过头来,眼中闪烁的莫名神色瞬间恢复为一片静水……
“小顺子,皇上那边如何?”
小顺子低着头,好像并没有听到杨总管低吟那首诗,更没有听出那隐隐中带有的特别qíng愫。
“回总管,皇上将玄公子送出宫后,便睡了,没什么特别的事”
“今天,皇上很反常啊……”
小顺子微微扬起笑意,其实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今天的皇上,完全表现出一种孩子的本xing……只是这句话大家都藏在肚里,没有道破罢了。
“不妙啊……”
小顺子一怔:“杨总管何出此言?”
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杨德康再度看向远方,道:“小顺子,你认为太后为什么会钦点一五岁孩童为御前伴读?”
“这……小的也曾听闻,玄公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有孔子不及之智……”
杨德康摇摇头:“纵使他乃再世圣贤,也只是五岁孩童,皇上已有十岁,你以为年龄相错如此之多的二人,真可一同读书?御前伴读正是为了令皇上读书时不至枯燥,可一五岁小童正值好玩之期,对皇上读书会有何帮助?”
“那……?”
“小顺子,朝中当权者属谁?”
“若论文,当然是刑部尚书玄鄂玄大人,德高望重,位高权重;若论武,应是王翰龄王丞相,他的两位公子分别执掌皇城内外兵权……”小顺子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道:“可一夜颠倒乾坤”
杨德康没有说什么,接着问道:“那你认为以太后之智,会不防此人吗?”
“所以,必须以玄鄂之权牵制王翰龄之势?”小顺子猜测道。
“可惜,玄鄂早有引退之意,若此人离朝,以太后一人之力,断然阻止不了王翰龄权倾朝野……”
小顺子领悟:“因此,太后令玄大人独子玄灼常驻宫中以此要挟……可是,以小的愚见,王丞相若有反意,又岂会等到今日?”
杨德康似笑非笑的摇摇头:“王丞相之意,的确难明……不过他却有不能反的理由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杨德康的脸上崭露笑意。
小顺子看着杨德康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解地问:“那太后缘何防他?”
“你初到宫中不久,这十多年前的深宫恩怨你当然不会了解……”
“可是十年前王丞相胞妹王贵人之死?”
杨德康回过头来,看着小顺子:“小顺子……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
“是……”小顺子微微弓腰,垂下眼睫,不声不响。
“你只要记住,既使太后与王丞相视同水火,却都不会对皇上出手,而皇上,也深知此理……所以,小顺子,你只要尽心尽力辅佐皇上就是了……皇上并非妒才之人,却也非仁慈宅厚之人,举凡成大事之者,心狠手辣再所难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你有天大冤屈也只能留着跟阎王说,切记!”
“小的明白……只是小的仍有一事不明,为何总管适才会说‘不妙’二字?”
“不妙……当然不妙……”杨德康苦笑起来:“皇上就是皇上,皇上可以在这深宫中活下来,但一个十岁的孩子却未必能啊……皇上虽然年幼,但心机已不输成人之智,但那个玄灼……也许会把皇上的另一面引出来吧……”
小顺子已经明白了,玄灼的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在某种意义上,的确会将皇上埋藏至深的‘纯’引出来……可是,那却是身为皇者最大的忌讳……
“而且……不论将来当权者是太后还是丞相,都容不得玄大人啊……玄大人正是看透此点,才一直去意坚决,可是……”
“可是太后现在却决不会让他走,到可以放他走时,也是他命绝之时……”小顺子接下后面的话。
“斩糙必除根,所以,玄灼……一定会死……”
杨德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直入宫以来,他已经看过多少人心丑恶,看过多少世态炎凉,那‘权势’二字下的亡魂岂是数以百计可计算的?而古往今来,牺牲于这二字下的无知孩童又岂是少数?若看不破这些……又怎能在这深宫之中存活下来……
小顺子听闻那个小小的孩子的未来竟然已被定下时,不由动容……
“皇上……可以救他吧……”小顺子试探地问了一句 “除非玄大人可以活到皇上十六岁亲政……还有六年啊……”杨德康苦笑了一下:“而六年,又会发生多少事……”
小顺子不再吭声,而杨德康仿佛自言自语道:“而皇上……若对那个孩子心生爱怜,到生离死别之时……又会是怎样的打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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