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安君要适应与同类打交道明显还需很长时间,然而,终于与长安天子成功打了招呼已让他很是高兴。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风十七这个好消息,二人很是严肃地探讨着该如何与那太过优秀的兄长交流又不失颜面,甚至盘算着下次见面是不是该捎上邻安城的特产,比如长安被禁的小画本、叛党们写的反诗册子,风十七友情提供的百年咸鱼之类的独特礼物,绝对能令长安天子大开眼界。
当然,讨论结果就是邻安君感觉太过丢人,决定先与这没出息的尸人绝交一个时辰。
那时候,邻安君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他有了可以永远和自己打闹的尸人,也开始走进了精怪的世界,很快就能告别孤单的生活。然而,他忘了,世上还有很多根本不想安宁的人。
邻安城的枫树一夜之间与长安的枫林连成一片,这异象很快就被双方势力发现,长安李氏声称这是祥瑞之兆,证明邻安终归长安,赵氏旧族必定俯首称臣;而赵氏则称这是真命天子回归长安一统天下的天兆,双方皆是趁此备战,决意借天相鼓舞士气拿下敌军。
人族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要夺取土地人口,却要寻个天意做借口,好像一切杀戮都是上天指引一般,他们自己只是顺天而行。江山不容二主,这一仗终是打了起来,最终赵氏不敌李氏,李氏大军围了邻安城,只等着彻底摧毁这座不该存在的伪皇城。
李氏定都长安,所以他们绝对不容许这世上还有一座邻安城存在,帝王独一无二,皇城更是只能有一个,唯有将这赵氏留下的城池拆个干干净净,才能证明李氏已经定鼎天下,无人能敌。
这些官场上的意义精怪永远不会懂,邻安君因这城市而生,他不知道若城被毁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明白他与其它精怪一样滋养土地孕育灵脉,就连长安天子也接纳了他,为什么人族反而容不得他存在?
大战来临时,邻安君就坐在城墙之上,他看着城外的千军万马,头一次领悟到了人族想要落泪的心情,为自己那还未开始就即将结束的美好未来,也为或许再不能与尸人朋友相见了的残酷现实。
一只诞生不久的精怪还无法抵御一个王朝的力量,邻安君以为陨落已成定局,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醒来,却不知,就在赵氏溃不成军四处逃散时,一个守城小兵一人一枪杀进了李氏的帅帐。
装死是尸人最擅长的本事,没人会防备一个守城小兵的尸体,风十七就这样靠近了敌军营帐,趁着对方庆祝胜利毫无防备之时制住了李氏主帅。
主帅身边全是高手,可他们没想到这刺客会是一个尸人,就是这一瞬间的疏漏,让风十七顶着被灵剑戳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来到了李氏主帅身边,他用尸人锋利的指甲摁住对方的脖子,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要你立下血誓,绝不损坏邻安城一草一木。”
一统天下是李氏夙愿,帝王绝不会为一个将领放弃攻下邻安,但留着这座城却是可以商议的事。最后,那个总是游手好闲被扣光了月俸的小兵终是守住了他的城,他自战场蹒跚着走回了最熟悉的城门,对着白衣少年轻轻笑了笑,“我的城,守住了。”
那是邻安君最熟悉的笑脸,每次风十七偷懒被发现时都是这样笑着应对,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偷懒,比谁都认真地守了城,就这样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邻安君的身边。
修士不是没有对付尸人的手段,风十七从进入敌军营帐那刻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出来,果然,当他如约放开对方主帅,便是被除魔咒术击碎神魂的下场。
“皇室都逃了,你为什么不走?你是傻子吗?”
当白衣少年哭着抱住他的时候,尸人的神识已在渐渐消散,他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就像是最后再触及一次自己的珍宝,临了仍是用那不着调的样子轻笑着,“大概是因为怪物风十七最想成为的就是传奇话本里被世人所爱着的英雄吧。”
这是他最爱的邻安,他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尸人,不能攻城掠地让它取代长安成为新的皇城,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早已死去的身躯保它一世平安。
幸运的是,他还是做到了。如此,也算死而无憾。
风十七说过无数次自己最爱的就是邻安城,过去邻安君只当他是真的喜爱这座城市,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终于理解了人族的风月,方才恍然发现,那时风十七眼中所看的其实是他。只可惜,那时昔人早已不在,只有他化作了风十七的模样,带着尸人的骨灰独自在这江湖继续前行。
这就是风十七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守住了自己最爱的邻安城,明明是剿灭叛军的战役,城中百姓却都存活了下来,就连建筑都没有丝毫损伤。直到不知门在邻安开宗立派,此地风物仍与昔日一模一样,就连那久违的包子铺都没有更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结伴而行的少年只剩下了一人。他吃着风十七最爱的包子,写着风十七尚未完成的传记,完全不顾逻辑地让少年在故事中一次又一次得到天下最蛮不讲理的幸福结局,也让江湖修士都记住了——有一个名为邻安君的人疯狂喜爱着天下第一的风十七。
尸人不能轮回,邻安君将风十七破碎的神魂收集起来,就封在了眉心的道纹之中。他不做精怪了,与魔君合力探寻出了造人之法,依照风十七的模样为自己塑造了人的身躯,就这样替尸人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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