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心想,伸手一点便不能说话,那岂不成了妖法?鬼才信呢。冷笑一声,正想出言嘲讽,只见荆如风的手指闪电般向自己点来,再一开口,果然没了声音。
荆如风拍拍手,笑道:「这样就安静多了。」回到车座上,继续赶路。
没了噪声扰人,这一路走得甚是痛快。身后不时传来敲打车篷的声音,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掩盖了,荆如风也不怎么上心。直到晚间,来到一座小村镇,他才把速度放缓了些。
这回青珞终于可以坐稳了,他爬到前面,不停的捶打荆如风的后背。
荆如风回过头来,见青珞一张脸憋得通红,满面焦急之色,长张大了口,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颇觉好笑。拍开他的xué道,道:「你说什么?」
青珞趁他松手之际一拉缰绳,拉停了马车。也顾不得说话,飞快的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荒野无人的地方奔去。
荆如风先是一愣,随即伏在车上,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青珞才慢慢走回来,见荆如风兀自满脸笑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荆如风清了清喉咙,道:「天色不早,咱们今晚就在这镇上安歇吧。」
青珞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在一家客店用了晚饭,吃完荆如风又要了些馒头ròugān包裹起来。道:「咱们走吧。」
青珞一愣,他本以为要在这里休息的。「去哪里?不过夜了。」
荆如风道:「天色还早,还能赶一段路,在马车里休息也是一样的。」
青珞一听就急了,上去扯荆如风:「你当小爷是铁人,禁得住你这样折腾?」
林子骢荆如风正在付账,他一拉扯,几张印着红泥的银票就从怀里飘落下来,让周围的人看直了眼。荆如风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捡起,伸出两个指头:「你是不是还要尝尝这滋味?」
青珞吓了一跳,心想那什么点xué还真不好受,连忙送松了手,乖乖跟他出门。
因为镇子里不好赶车,荆如风就牵了缰绳前行。那青珞在车上颠簸了一天,吃足了苦头,是一刻也不愿回去了,也跟在地上走。
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叫喊哭嚎声,从那斜cha的巷子口冲出一个青年女子来,披头散发,不停的叫喊着救命。在她身后,有个男子拿着菜刀穷追不舍。
那女子看见荆如风,就向他这边跑过来,扑倒在他脚下,哀求道:「这位官人,你救救我吧,有人要杀我呢。」
这男子这时也已经追到,把菜刀一晃,喝道:「我就说你偷人吧,果然抱着个小白脸,我把你们两个一同劈了!」拿起菜刀就砍。
荆如风眉头一皱,轻轻抓住那人握刀的手:「我不认识这位大姐,你误会了。」
那人怒道:「你们都抱在一起了,还说不认识!」
荆如风心想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微微一用力,将他推翻在地。
「孩子他爹!」一见男子倒地,原本抱紧荆如风的女子惊叫一声,奔到他身边,「你没伤着吧?腰闪了没有?脚扭了没有!」
荆如风只看得一头雾水,尚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那女子已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混帐小子,凭什么打我当家的?看你人模狗样的,怎么如此蛮横?」
青珞在一旁看戏多时,这时忍住笑,上前劝道:「对不住,对不住,他不知道你们是夫妻俩,纯粹是一场误会。不过这位大哥,患难见真qíng,你娘子这么爱护你,一定不会去偷人。」
那男子将信将疑:「你真没背着我偷人?」
女子指天立誓:「我要是偷人,来世就变狗。你听那隔壁王小二胡说八道!」
他们两个这里说着,青珞早偷偷拉了荆如风走了。荆如风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世上竟有这样的混人!」
青珞笑道:「见多了就好了。」
路过第二个村镇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晌午。荆如风本来要绕道走的,可吃饭的时候青珞不小心把那馒头全都撒在地上。说是「不小心”」,但荆如风很怀疑他是故意的,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镇上吃饭。
两人用过了饭,荆如风准备付账,可是手一伸进怀里就再没掏出来。
青珞一直在看他眼色:「怎么了?」
酒店伙计站着桌边等着结账,这时冷笑道:「这位爷,您不会要跟我说,您的钱袋丢了吧。」
荆如风的额头汗都下来了,他的确想着这么说。可银子是怎么没的呢?想来想去,只有昨晚那女子近过他的身。
青珞在一旁凉凉地道:「美人投怀送抱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吧?」那女子的手段其实并不怎么高明,青珞的余光刚好可以看到一点点。
荆如风「霍」的转身看他:「你都看到了?为什么不说?」
青珞笑道:「你动不动就要点我什么哑xué,我怕都怕死了,哪儿敢乱说话?」
那伙计早已等的不耐烦:「你到底结不结账?看你人模狗样的,难不成想吃白食?」
青珞吐吐舌头:「可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你人模狗样。」
荆如风自出世以来,从没遇到这样的窘况,有些手足无措。忽然想起青珞手上是有银子的:「你先借我一些,等到了京城,我就还给你。」
青珞就等他这句话,却还要拿住架子,佯作为难:「钱是可以借你,可你不还怎么办?还是找人立个字据吧。小二哥,麻烦你找个代写书信的先生来。」
那伙计笑道:「哪用得着先生?我就能写。」笑呵呵跑到柜台上去拿笔墨。他见荆如风衣冠楚楚,却连餐账也付不出,心里先存了几分鄙夷,存心要跟青珞合起伙来捉弄他一番。
「你说,我写。」
青珞清清喉咙:「今借给荆如风银两……饭费钱是多少?」
「一钱。」
「这么少?」青珞接着道,「借给荆如风一钱银子,借钱人一入京城立即归还。银子按二十分利计算,以后如果再借,均按此例。」
「二十分?」那伙计停了笔,以为自己多听了一个「十」。
青珞指着荆如风,笑道:「有钱人,九牛一毛。」
荆如风忍住气:「为什么不多借我一些?以后路还长呢。」
青珞把包袱抱得紧紧地,道:「我还是觉得银子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使唤人的时候也方便些。」
把字据收好,青珞伸了个懒腰:「早晚没睡好,给我开间房,我要补补眠。」
荆如风道:「还是赶路要紧。」
青珞斜睨着他,似笑非笑:「赶路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吃饭和穿衣是不一样的,一件衣服可以穿好久,一顿饭不吃却饿得慌,恐怕今晚你就要挨饿了……别伸出你的手指哦,不然我以为你要打劫我,你们家在京城也是有头脸的吧?安个贼名儿可不好听。」
话都说到这里,荆如风只能忍住气,看着青珞一步一摇地上楼了。他回过头来叫:「你要是睡不着,就给我把风吧。毕竟咱们今后的饮食住宿,全靠我了。」
荆如风还要上去给他把风——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荆如风在青珞身上深有体会。
严格说起来,青珞也不算闹得太过分。他很会看人眼色,每当荆如风气急要发作的时候,青珞就收起嚣张嘴脸,乖乖听话,让荆如风有脾气也发作不出。也许就是因为憋在心里,荆如风才感到越发的难受。
马车走过一个镇子又一个镇子,这对于从没出过淞阳的青珞来说,实在是个新奇的体验。他一路上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掀开车帘向外好奇的打量。这时候,他的脸上就会多几分孩子气,久违了的孩子气。
马车终于来到了一个大的市镇,据说,这里离京城也就四五天的路了。
青珞并不着急,急得的是荆如风。青珞恨不得走再慢一些,永远不用到京城,永远不必看到林子骢和阿端才好。不,是看不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才好。
隔着车帘,青珞听见前方乱糟糟的,于是探头去看。只见大街上,一户朱红的大门口,密密的围了一圈的人。
「有热闹看,停车。」
荆如风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走这条路:「还是赶路吧,咱们耽误不少行程了。」
青珞扬起下巴,高傲的拍拍包裹。荆如风只好勒停了马。
青珞跳下马车,向人群里面看去。可惜他身材不高,前面有人挡着,踮起脚来也看不着。他眼珠一转,叫道:「哪儿来的银子掉在地上了?」
「我的。」
「我的!」
就近的几个人连忙低头去寻,趁着混乱,青珞一猫腰钻到了前面。
挤到里圈一瞧,见一个女子正对着那朱红大门跪着,手上抱着一个婴孩。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都道可怜。
青珞向知qíng人打听了缘由,才知道这红门里面的人家姓魏,三代单传。现在当家的这位魏公子,早十年就成亲了,也不知是不是娘子太凶悍,得罪了送子娘娘,至今没有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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