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也在盯着他的领口瞧,心里暗骂:不要脸的老贱货,在屋子里dàng也就算了,还要làng到院子里来,生怕别人看不见!
口中却笑道:「青珞呀,这还不到三伏天,你这副打扮唱得是哪一出?这里风凉,还是先把衣裳穿好了吧。你跟我们不一样,毕竟年纪大了,小心病来如山倒。」
他这么一说,围观的小倌们都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名叫青珞的男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二十出头还是青年,可是作为一个小倌,他的年纪却嫌太大了。身体已经不似少年柔软,男xing特征也越来越明显,随着身边的客人渐渐减少,他自己也知道这一行做不长久,正在暗暗烦恼。此时听锦心以言语揶揄,心中气恼,凤眼一瞪,便要发作。
阿端见他们两人只顾斗嘴,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便偷偷往人群中退去,只想趁混乱悄悄躲开,不料有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知是谁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又将他推回风bào圈内。而这突然的一推,也让他惊呼出声,彻底bào露了行踪。
「阿端,你怎么回来了?」
青珞闻声转过头去,意外的看到了不该在这里看到的人。
「我……」阿端见了兄长,一张脸惨白如纸,说不出话来。
小九忙道:「是谢掌柜让阿端回来……啊,拿些换季的衣物。」说到撒谎,他的脑筋可要快多了。
青珞将信将疑:「不是给你拿了一些过去么?」
不等阿端回答,身后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道:「你不会是自己私逃回来的吧?」
青珞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锦心,可听那语气声调,明明是在模仿小九,心中一动。
只听锦心又道:「你要死呀!让你哥哥知道,还不扒了你一层皮?不然这样,你先到红香阁里躲躲,谢掌柜若是来问,我就说没看见人。」
原来适才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阿端和小九心里都在暗暗叫苦。
青珞这才知道原来兄弟是私逃回来,只气得手足一阵发软。他素来要qiáng,眼见这里人多耳杂,也不好当时发作,狠狠瞪了阿端一眼,心想回去再跟你算账,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存心看自己出丑的锦心打发走。于是冷笑道:「原来锦心你一大清早守在这里,就是要为我把关。哎,瞧我想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是没伺候好沈大官人,被他给踢下chuáng了呢。」
围观众人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笑的对象是锦心。他们并不站在任何一方,只是哪里有笑话好看,便跟着乐一乐。
锦心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是沈大官人他想吃水饺,我正吩咐厨房去做。」
青珞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沈大官人的这顿水饺可要等上一阵子才能吃到口了。再拖些时候,倒能跟午饭合作一顿,就不知道大官人的肚子答不答应。」
锦心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不劳你费心,还是先管好你这宝贝兄弟吧。」挺挺胸脯,傲气十足地向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看什么看,戏都散场了!」青珞一手轰人,一手拉着阿端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小倌们的住所都在后院。前院里的一间间装饰华美的屋子都是接客时候用的,真正他们自己的住处却十分简陋。
青珞的小屋是里外两间,用一道帘子隔着。小屋本来局促,分成两间就更小,好容易打发走了阿端,青珞正打算将帘子拉了,里外合作一间,看起来也宽敞舒心一些,哪想到这阿端竟又不识好歹地跑了回来!
想到此处,青珞心头怒火又起,回过头在阿端胸口狠狠推了一把:「败家的东西,谁让你又偷偷跑回来的?」
阿端一直不敢说话,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这时被他一推,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我……」
「你什么你?你可知道,为了让谢掌柜收下你,我花了多少银子?你倒好,想走就走,你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青珞越说越气,挥起手来,没头没脑地打了阿端几下。
阿端向来被他打惯了,也不敢躲闪,只是抱着头,将身体缩成一团,力图让疼痛减轻一些。
平时最看不得就是他这副任打任骂的窝囊样子,青珞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揪起:「没用的东西,我可不想养你一辈子!走,跟我回谢掌柜的古玩店去!」
阿端本来乖乖地任他打骂,听了这话却挣扎起来:「不要……哥,求求你,我不要回去!」
「你不想学徒,想当大少爷,你有这么好的命么?谁来养你呀!回去!」
「不要!」阿端一面挣扎一面哀求,「哥,我求求你,你让我gān什么都行,去做小工也行,做杂役也行,就是别让我回古玩店!那谢掌柜,他,、他不是好人!」
青珞怔了怔,停住了手:「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他,他……qiáng迫我跟他好。」阿端想起那谢掌柜几次三番的bī迫,眼泪流得越发厉害。
「行了,别哭了。」青珞看到眼泪就心烦,「你若真有本事,就用眼泪淹死那老色鬼。哼,这老色鬼,平日到窑子里花也就算了,怎么徒弟也敢动?不怕坏了行规给赶出去?」
阿端低声道:「他跟我说『你哥哥是窑子里的小倌,你自己也不见得清白到哪儿去』。还说我若是敢声张,他就跟人说是我勾引他的。反正我是那样的出身,人人都会信他不信我。」
「格老东西,真不是人!收了我的银子,却背地里玩这手儿!」青珞只恨得咬牙切齿,想到白白的花了冤枉钱,委实ròu痛得紧,这一口怨气只好又发泄在阿端身上。
「窝囊废,要不是你这般软弱,他怎敢如此肆无忌惮?」他说一句,就伸手在阿端脑门上狠狠推一把。
阿端身子被他推得如同不倒翁一般前后摇晃,却不敢避闪。
推了几把,青珞自己也觉累了,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老东西没安好心,你也不用回去了。这几天红姑的儿子生病,我的衣服堆了不少没人洗,你先去把衣服洗了。」
阿端便如听到赦令一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堆在chuáng上、椅子上的衣物归拢在一起。
耳中听得兄长兀自念叨:「我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老天派了这么没用的废物下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烦都烦死了。」
阿端眼眶一红,抱起衣物,一低头出了门。
将水桶放入井中盛满了水,正想提上来,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井绳抓不稳,那水桶便又跌入井中。阿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两手的掌心都已磨破了皮。大概是被兄长推倒时,双手擦伤了吧。当时怕得狠了,竟然没有发觉。
阿端的眉心轻轻一蹙,这下子,待会儿可有的受了。
寻了一块破布将手掌包扎好,这才动手将水打上来。qiáng忍的痛意让他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低头看时,那布上已然渗出点点血迹。
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木盆中,初chūn的井水还带着冬天的寒意,冰凉刺骨。他咬了咬牙,整只手伸了进去。
其实,这种寒意他并不陌生,在谢掌柜的店子里,洗衣打扫这样的活儿也向来是他做的。吃些苦不算什么,倘若不是谢掌柜意图不轨,他还是会继续做下去。再苦再累,也比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被骂作吃闲饭的好。
他很清楚,兄长是将他看作累赘的。本来嘛,当初兄长被送进这娼馆,就该跟他们一家再无瓜葛。可惜老天捉弄,一场饥荒让父亲早亡,病重的母亲不得不将年幼的他托付给被他们抛弃以已久的兄长。
这几年,兄长毫不掩饰的嫌恶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有时真恨不得当时就跟父母一起死了,也qiáng如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阿端,怎么,在洗衣服?」
阿端抬起头,看见来人不由吃了一惊:「老爹……」
「老爹」就是这娼馆的老鸨,便是青珞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阿端,慌忙站了起来。「老爹可有事找我哥哥?」
老爹笑眯眯的:「不,我找的就是你。」
阿端心里一惊,直觉地想到难道他不愿再让自己住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由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阿端做错了什么?」
老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温言道:「莫怕,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过来探看探看……啊呀,你的手好像受伤了,青珞怎么还让你洗衣裳,当真不知道心疼人。」
他伸出手想去摸阿端的手,却被阿端慌乱的躲开了,那手就尴尬的留在了半空。
阿端以为他要着恼,心里先慌了神,那知他却笑了一笑,并不计较。「其实以你这般人品,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了。」
阿端低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老爹眼珠转了转,笑道:「阿端呀,你还记不记得曹员外?就是以前总是捧你哥哥场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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