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林夫人的身材保养得不错,四十岁的人从背后看起来依然如二十许,勉qiáng可以归为「弱女子」之流,但比起当年的阿端可不知要重了多少倍。而青珞自己这些年来不事生产,实在没有多大长进。
青珞开始有些犹豫:gān脆把这碍事的老妖婆扔到一边,不管她了,毕竟命还是自己的重要。
林夫人见他摇摇晃晃,担心地道:「你到底行不行?还是放我下来吧。」
青珞本来已经有些动摇,这时听林夫人的话颇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顿时一股倔劲儿上来,冷声道:「抓好了,回头你自己抓不稳摔下去,可别来怪我!」
林夫人连忙固定好了身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青珞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前行。
初时还好,凭着一股生力,脚步还是十分俐落。可是渐渐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背上那座泰山大有变成两座之势,而最令他担心的还是右脚——右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也许因为负担过重,引发了旧伤……
地面坑坑洼洼,忽然,他的脚下一歪,整个身子也跟着一踉跄。
「啊呀!我就说你不行,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背得动人?快放我下求!」林夫人胆颤心惊地叫道,不安地挣扎着,生怕摔伤了自己。
她这样晃来晃去,两个人可都要摔倒了。青珞被她叫得心头火气,喝道:「闭嘴!再不安分,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信不信!」
林夫人从小到大,从没吃人这般吼过,一时间竟然被镇住了,浑身一颤,乖乖的不敢做声。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青珞,开始意识到一件事:这个「男狐狸」虽然像个女人一样勾引自己的儿子,可他毕竟还是个男子,现在这荒郊野外,自己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这么一想,畏惧之心顿起,娇纵之意渐去,人也老实多了。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林夫人自小受人惯宠,你越是对她恭谦,她只道你畏她权势,吓一吓,唬一唬,她反倒顺服。
青珞的脚步越见沉重,汗水从额头涔涔而下,心想这条路不知还有多长,逃到哪里才是个尽头?早知道就不该逞一时之勇,硬背着这老妖婆上路,现在再说不行,脸面上哪里挂得住?
就在青珞以为自己要力竭而倒的时候,忽然林夫人叫道:「快看,前面好像有户人家!」
苍林之中,隐隐露出茅屋一角,那是住在这深山中的猎户。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青珞的jīng神也随之一振,脚步又快了些。
应门的是个老妇,她与丈夫儿子同住住这深山小屋之中,以打猎为生。那父子俩人出门打猎去了,还未回来,老妇独自一人守在家中。
「老人家,我们本是上山拜佛的,不想途中遇到了山贼,不仅劫了钱财,还要置我们于死地,现在还在后面追着呢?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躲一躲?」
那老妇向青珞和林夫人打量一眼,看他们似乎所言非虚,于是打开门,道:「跟我来。」
进了门,青珞先瘫倒在椅上,不停地喘气。那老妇见状,舀出两碗水来,分别递到两人跟前。
林夫人见那瓷碗上都已经磕破了边儿,颜色乌涂涂的,也不知gān不gān净,心中便有些不大乐意。待要不喝,折腾了半日,又实在饥渴难耐。
青珞早把自己那碗水喝完了,一看林夫人的神qíng,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心中火气,于是一把端过来,道:「看什么看?你不喝,我喝!」三口两口,又把水喝光了。
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
那老妇见状,劝道:「这位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对自己的娘亲这般说话的?」
「她才不是我娘!」
「我才不是他娘!」
青珞和林夫人齐声反驳,说罢,互相嫌恶地看了一眼,又各自别过头去。
「你们不是母子吗?」老妇人显然被这两人的关系弄糊涂了,她见青珞背着林夫人进来,就认定了这是母子两人。
林夫人道:「我们是……」
她想着怎么解释自己和青珞的关系,越想越是犯难,总不能跟人家说这人是自己儿子在外面养的男宠吧?
这时青珞也把眼光投向她,显然心中也有相同的顾虑。
于是,两人再次有志一同地道:
「我们……的确是母子。」
「我们……的确是母子!」
因为步调太一致了,两人又qíng不自禁互相看了一眼,青珞眨眨眼睛,故意大声道:「娘!」
林夫人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那老妇见这「母子」两人似乎正在呕气,笑了笑,道:「这位夫人,我看你发髻都散了,不如跟我到里屋整理整理。」
林夫人是最在乎自己的仪容的,一听这话,哪里坐得住,忙跟着老妇到了里间,对着镜子细细梳理起来。
那老妇见她把一支凤头模样簪子放在桌上,那簪子雕工jīng细、栩栩如生,忍不住赞道:「好jīng致的簪子,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林夫人心中一动,她本不是爱物之人,家中这样的簪子不知还有多少,有时随手便打赏给了下人,全不当一回事。心想现在正是求人之时,何不作个人qíng给她?
于是拿起簪子塞到老妇手里:「老姐姐,你若是喜欢,这个就送给你了吧。」
那老妇连连摇手:「我只是看它好看,没别的意思,我、我怎能随便要你东西?再说,我这把年纪,也用不上了。」
林夫人笑道:「咱们今天能见着,也算有缘,何况你又帮了我的大忙,就当我谢谢你了。你自己戴不得,闺女媳妇总戴得吧?」
「我没闺女,只有一个儿子,还没成亲呢。」
「那就更好了,给你儿子作聘礼用,岂不正好?」
林夫人这种人,她的命令不容违抗,她的好意也同样不让人拒绝。那老妇推托不得,只得收下了。
山中人最是淳朴,那老妇自觉平白收了这么个大礼,就想为对方多做些事,于是道:「夫人,我看刚才的qíng形,你跟你家少爷正在闹别扭呢?」
林夫人哼了一声:「他?哼!」
老妇笑道:「夫人别怪我多嘴,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当娘的,哪能跟自己的儿子闹脾气?你家少爷对你可真是孝顺得紧呢!」
「他孝顺我?」林夫人心想,他巴不得把我气死,好迈进我林家的大门。哼,我偏不让他如愿!
老妇道:「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亲眼看见他将你背进来的。看他满身是汗,多半这一路都是他背你过来的?是不是?」
所言属实,林夫人只得点点头。
老妇叹了口气:「不是我说,遇到山贼,哪个不先想着自己逃命?遇到个xingqíng薄的,早就将老子娘抛在脑后了。你家少爷模样那么柔弱,想必是没吃过苦的,能将你一路背到这里,这份孝心,还用得着说吗?」
林夫人听着,心中一动,低下头,不言语了。
那老妇见她低头沉思,知道她已经被说动,于是识趣地道:「你口渴了吧?我再去给你端一碗水来。」一挑门帘出去了,留下林夫人一人自己想想清楚。
林夫人回想今天的qíng景,若不是青珞相助,自己只怕早被山贼杀了。就算山贼是为了钱财,留她不杀,也势必多受折磨侮rǔ,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想到此处,她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那他为何要救自己?莫非……他是故意施恩,以此向自己卖好?
很快的,林夫人就否决了这个推测,因为自己死了绝对比活着对这「男狐狸」更有利,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蹬进主宅做「主母」了。
想到「主母」两字,林夫人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厌恶,一个男人!
本已有些动摇的心又渐坚硬,忽听外间老妇的声音道:「啊呀,小少爷,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又红又肿,可是扭伤了?我家里有还有些跌打药水,我去给你拿来。」
林夫人心中好奇,站起身,悄悄掀开门帘,向外张望。
只见青珞正把右脚搭在一把椅上,脚上的鞋袜均已除去,依稀可见脚腕处一片红肿。那老妇正将一瓶药水递给他。
林夫人忽然感到一阵心虚,那伤,不会是……
「老人家,不碍事。我这脚上以前受过伤,路走远了,或是用力过猛,就会触动旧伤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老妇叹道:「你脚上有伤,还能qiáng忍着背负母亲逃命,这份孝心啊,真是难得。」
青珞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她死吧。」
林夫人看看青珞的脚,又想想老妇的话,眼眶就有些发酸。心中正在感触万千,忽然听到青珞这么一句话,仿佛救她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火气又上来了。心想:男狐狸,谁稀罕你救!
那老妇连连摇头:「小少爷,你怎能如此说自己的娘亲?怪不得老妇人要跟你呕气,有道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为了救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可这两句话啊,就让人把你的千般好处抛在脑后,只剩下怨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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