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_流水潺潺【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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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在暖音阁的外头守着,直等到过了晌午,也不见林子骢回来。他又困又饿,往石阶上一坐,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却不愿醒来。然后有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打横抱起,他这才一惊睁眼,正对上林子骢那双点漆般黑亮的眼眸。

  「你醒了?」他问。

  「你、你要做什么?」一怔之后,阿端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极不庄重的抱着,不安的挣扎起来。

  林子骢将他放开,摊开双手,温声道:「我看你睡在地上,怕你受了凉,又叫不醒你,就想把你抱到屋里去,没别的意思。」

  阿端脸红了红,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低声道:「多谢你了。」

  林子骢笑笑:「那倒也没什么。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是等我回来么?」他的眼角浮上一丝喜色,神qíng更柔和了。

  阿端这才想起兄长的吩咐:「我哥哥要我守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行,我要赶紧回去跟他说!」

  「慢着。」林子骢一把拉住他的手。

  两只手掌相触,来自对方的体温让心里有了异样的触动,两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彼此相握的手。

  阿端的心怦怦的跳。他这一辈子心都没有跳得这么厉害过,他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林子骢,而对方,也正凝视着他。那双乌亮的眸子里,藏着三月的风,藏着huáng梅时节的雨,绵绵密密,斩不断、躲不开。

  他心头一震,抽开了手。

  林子骢的声音传到耳边:「别叫他来,我只想跟你说话,好吗?」

  鬼使神差般的,他点了点头。

  一片chūn愁带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容与泰娘娇。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

  何日云帆卸浦桥?银字筝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热闹的顺福巷里,倘若你肯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便会听到一曲清歌飘飘缈缈,从楼上飘落下来。

  那楼,便是顺福巷最大的酒馆千金楼;那歌声,便是出自千金楼里最出名的歌者。佳酿美酒值千金,清歌一曲也千金难求。

  「怎样?」暖阁里,坐在主位,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捋着黑须笑道,「比起京城的大雅之音,咱们这淞阳小调如何?就怕入不了你林老弟的耳。」

  那被他称作「林老弟」的男子一直是面向歌者而坐,似乎是在品味着字里行间的余韵,这时听到问话才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貌,他,正是锦chūn园的恩客林子骢。他笑了笑,道:「唱得是极好的,就是曲调有些伤感。」

  歌也听罢,酒也喝罢,事也谈罢,他站起身:「郑老板,咱们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舜华斋的布匹货源全要仰仗你了。」

  那郑老板也站起来:「能跟京城最大的制衣坊合作,这是何等的荣耀,郑某自当竭尽所能,绝不让林兄弟后悔所托非人。」

  两人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事qíng办得顺利,林子骢的心qíng也格外的好。快步出了千金楼,此刻他的脑海,已经被一个瘦小的身影填得满满的,心中微一盘算,已经有了决定。停下脚步,向身后追随的仆从道:「常贵,你先回去吧。生意已经谈妥了,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办,过两天才回京城,你就不用跟着了。」

  那仆从常贵一脸为难:「少爷可是还要去那锦chūn园?」

  林子骢脸色一沉:「怎么?我的事你也要管么?」

  常贵连忙低下头:「小人不敢。只是,这淞阳府实在是个是非之地,那些布商们明争暗斗,什么yīn损招数都使得出来,尤其那娼寮之地鱼龙混杂,我怕……」

  「你怕我出事?」

  「少爷难道忘了两年前遇刺的事?若不是侥幸被人搭救……」

  林子骢微微皱眉:「我难道还不知其中凶险么?你不必多说,我自有打算。」

  常贵急道:「至少让我跟在身边伺候着,您若真在外头出了事,常贵可怎么有脸回去见老夫人?」

  林子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眼下我要做的这事,决不能有人打扰。你放心,我有分寸。」他拍拍常贵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走入人群之中。

  不错,有一些事qíng是要小心进行的,比如说,得到一个人的心。

  想起阿端那张清秀的脸上偶尔绽出的令人心怜的笑容,他的脚步又快了很多。

  回到锦chūn园,并不表示能立刻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阿端不是这里的小倌,甚至不是杂役,可以被他呼来唤去。想见阿端,还要等机会。

  走进暖音阁,远远的就看见青珞已经等在里面,眉头不由一紧。对这个庸鄙贪财的小倌,他心里是很没有好感的,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竟是阿端的兄长,也因为如此,他才点了他近身服侍,只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你回来了。」

  这回青珞并没有热qíng的迎上来,他的眼角眉端还隐隐含着些怒气,说话也有些气鼓鼓的。

  「怎么了,好像不大开心?」

  青珞闷闷地道:「也没什么。」伺候他脱了外袍。

  林子骢忽然发现:「今天怎么换了一身衣裳,你不是很喜欢那套像彩云一般的衣裳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正戳中了青珞的痛处,顿时怒气勃发,咬牙道:「被人洗坏了!」

  林子骢一呆,直觉的想到阿端:「是你兄弟么?」

  「除了那个笨手笨脚的还有谁?真是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青珞抱怨了两句,想起这是在客人面前,于是收了嘴。

  他一向很懂得在人前假扮斯文,只是那绮云罗是他最好的一件衣裳,着实ròu痛,又恼恨阿端不成器,正在气头上,这才说漏了嘴。

  从一些接触中,林子骢多少能感觉到阿端很怕他哥哥,而这青珞一脸泼辣模样,又像小厮一样使唤阿端,想来平素对他也不会太好。

  想起阿端挨了责骂、红着眼睛无处所说的可怜模样,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他身边去,哪有心qíng理会青珞?

  「不就是一件衣裳,有什么打紧?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喏,这里是一百两,你到盛德门外去转转,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这「银票法」可谓万试万灵,青珞一双凤眼直要瞪圆了:「一百两太多了吧?再好的衣裳都能买一箩筐了。」

  林子骢淡淡地道:「只挑你喜欢的卖,多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

  青珞许久没见过这样大方的恩客,几乎是屏着气把那一百两接到手里,谄笑着自己给自己圆话:「是呀,我的衣服都太旧,实在没法穿了。再说,阿端也要添一两身衣裳,一百两刚刚好、刚刚好。」

  他生怕林子骢改变了主意,急急忙忙出了门,一阵风去了。

  走到大门口,迎面来了一人,两人险些就撞在了一起。

  「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青珞。这么急匆匆,知道的你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不知道,还以为赶着去投胎呢。」

  听这刻薄的声音,就知道除了锦心没有旁人。青珞正在喜头儿上,也懒得跟他吵架,挥了挥手中银票,神色间尽是傲气。

  「我还道是什么呢,不就是一百两的银票么?当谁没见过似的。」

  青珞斜睨着他,笑道:「一百两的银票不算什么,难得的是林公子这分心。他见我衣裳旧了,就掏出一百两来给我购置新衣。连阿端他也想到了。对了,锦心,你这件衣裳去年就穿过了吧?样式都老了,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件回来?反正这么多我也花不完。」还故意的把那一百两在锦心眼前晃呀晃。

  锦心白玉一般的脸气的蒙上一层猪肝色,狠狠地道:「不必了。」

  怒冲冲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我这身衣裳今年正在时兴,你懂什么?」

  青珞哈哈大笑,也不还嘴:他深知落水狗不要打的道理,急了咬人也挺疼的。

  自和锦心jiāo手以来,从未赢得这么漂亮。青珞细细的眉梢高高挑起,一脸得意非凡。他昂首挺胸,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在一片凯歌声中,大踏步去了。

  在紫藤架下的yīn影里,林子骢终于寻到了阿端。阿端正背着身子站着,头垂的很低,听见有人叫他,连忙举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回过头来。

  「林公子。」他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些鼻音,眼睛略红,显然刚刚哭过。

  林子骢心里一阵怜惜,问道:「你哭了?」

  「没、没有。你是来找我哥哥么?他……」

  林子骢连忙打断他的话:「他被我打发走了,我是来找你的……衣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被你哥哥责骂了,是不是?」

  阿端轻轻「啊」了一声,道:「你都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哥哥其实对我很好。他以前不这样,人很温和的,只是这几年过的很不如意,脾气才渐渐bào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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