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把盆放在这里?”
穆羡鱼讶异地应了一句,思索了片刻才靠着自己千锤百炼的推理能力隐约猜出了他的意图:“所以——你之前抱着盆,就是想找个地方来放的吗?”
墨止脸色不由微红,抿了唇认真点了点头,指尖紧紧捻着自己的衣袖,显然对他要给出的答复紧张不已。望着他凝重得仿佛要定下什么终身大事般的神色,穆羡鱼的眼里便不由带了些笑意,抬手落在他头上,耐心地轻轻揉了揉:“好,你想放在哪里都可以——只是这里太杂乱了,又时常有人来回走动,我怕又会把你的新盆打碎……”
“不会的,只要能放下,就不会被打碎了!”
墨止连忙摇了摇头,兴奋地应了一句。穆羡鱼虽然没太能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领着他往屋中走去:“那就好,我也叫他们快些收拾,把这里给你倒出来。你先来看看盆,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第3章 睡着了。
“所以——那孩子为了救您不小心把盆给打碎了,于是就跟您要了个盆,还寄放在咱们家就走了?”
迎上既明愕然的目光,穆羡鱼无辜地点了点头,手中仍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一朵稍不小心就容易弄丢的小白花:“我留过他用饭,他说急着回去取什么——根,我没大听得懂,就先让他回去了。”
“殿下,太医不是说过您不能碰花花糙糙的这些东西了,您怎么还拿着?”
顾不上质疑这两个人说不上谁更清奇的思路,既明一见着那朵小白花,目光就是一紧,连忙上去就要接过来。穆羡鱼却轻巧地一转腕,便将那朵花藏在了身后:“我不能碰花糙,是因为受不住那些东西的香气。就这么一小朵花,你觉得我也会有反应么?”
“倒也是不至于有什么反应……”
既明摸了摸脑袋,自己寻思了片刻,居然也就这么接受了自家殿下的说法:“那我替您找个玉盒来——这么拿在手里,要不了半天就要弄坏了。”
“好,记着要墨玉的。”穆羡鱼满意地应了一句,折扇在那一朵小花上轻轻点了点,浅笑着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还真是个挺有趣的孩子……”
“简直是太有趣了,若是换我救了您,少说也得要上几十两银子做报酬才行。”
既明从书架上翻出了个墨玉的小盒,给他放在了桌案上,又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不是我说……殿下,您不觉得那孩子太古怪了些么?一个盆有什么好要的,更何况还是放在了咱们家装垃圾的后院?”
“那后院是装垃圾的?我还以为是花园——那得赶紧收拾出来才行,这样太对不住人家了。”
穆羡鱼的重点显然要和既明差上不少,闻言便起了身要去外面叫人,却被既明一把扯住了按回去:“行了行了殿下——这种事用不着您亲自去吩咐,我去就是了。只是您就真不觉得这事实在蹊跷得很么?那铜shòu就在屋顶上,怎么早不掉晚不掉,好端端的就等到了我们在那儿的时候掉下来……”
“也不能就这么论,你若是不非要叫住我,那时候我大概就已经走过去了。”
穆羡鱼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见着自家小厮眼见着隐隐有要跳脚的迹象,忙笑着替他打了打扇子,自然地转了话锋道:“好了,你也不要这样着急——我们在宫中遇到的那些的事,难道不比这些还蹊跷得多?如今还都只是试探,若是事事都急着弄清楚来龙去脉,迟早要把幕后的那人给bī得痛下杀手的。”
“殿下……”
既明低声唤了一句,咬着牙低下头,脑袋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折扇:“好了,我的命大着呢,他们就算容不下我,也不至于这就对我赶尽杀绝。等过两年和父皇求个外放的差事,躲得远远的也就是了——此事是意外也好,是人祸也罢,他们给了赔偿就收下,不必再一味究其因果。那孩子本就是路过的,与那些人无关,你也不要去查人家的底细。”
“是。”
既明仍替自家殿下觉着委屈,不qíng不愿地点了点头,却又被他引得想起了那个古怪的少年来:“可是殿下,他就真只和您要了个盆么?我总觉着这种事实在太过古怪——会不会是什么魇阵巫蛊之类的诡事,得要咱们家个什么东西来做阵眼之类的……”
“既明,你倒不如去和那位十九先生去学说书了,一定能攥得盆盈钵满。”
穆羡鱼不由失笑摇头,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又用扇子敲了两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脑袋:“人家行巫蛊之事都是用的生辰八字、贴身物事,你见过哪家魇阵用个盆做阵眼的?诅咒什么,咒咱们家所有的盆都漏水吗?”
“……您说的倒也有道理。”
既明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终于败在了自家殿下的理论下,认命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就派人去把后院收拾出来——他说用盆做什么了吗,挑了哪个?您大致说个样子,我回去也好入个册。”
“咱家的东西居然还要入册……”
穆羡鱼摇摇头轻叹了一句,又忙赶在对方跳脚之前含笑摆了摆手,轻咳一声认真道:“要的是个紫砂花盆,上头刻着的也是鹤鹿同chūn的花样,倒和我这玉佩是一个路子的。我本想叫他挑个jīng致些的,他却说喜欢紫砂,就拿了那一个,希望没有叫他太吃亏。”
“那个一共才三钱银子,估计很难能让他不吃亏……”
既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出去吩咐人收拾后院去了。穆羡鱼怔了片刻才哑然失笑,拿过桌上jīng致的墨玉小盒,把手中那一朵小白花轻轻放了进去,小心地碰了碰那柔弱的花瓣,眼里便带了些和暖的光芒。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送花呢。
——
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无声无息地从房檐上落下,稳稳地立在了那一片刚被收拾出来的后花园里。
既明的动作很快,白日里的杂物都已被差不多清gān净了,只剩下几块假山石光秃秃地立着,倒是比之前的杂乱无章显得越发萧条了些。墨止却全然不在意这一片荒芜冷清,抱着怀里的物事跑到花盆边上,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仔仔细细地填好了土,才心满意足地弯了眉眼,把花盆放在了一处假山石下面。
好容易做完了这些,他拍了拍手才要起身,神色却忽然微凝,目光便落在了假山石后的一片yīn影里。
夜已深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往这里来。墨止却还是警惕地向四处望了望,才轻巧地纵身,灵猫似的跃上了那一处假山石,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下的一片yīn影中。
月色是照不到这里的,可他的周身却像是被镀了一层月华似的,竟忽然泛起了莹莹的白玉微光。他的掌心缓缓透出一股淡绿色的柔和气息,沿着土壤的fèng隙无声无息地渗进去,却才过了片刻,下面就骤然冲上了一股刺目的黑气,径直刺向了他的眉心。
墨止好奇地望着那一道黑气,随手轻轻一握,那道黑气便骤然湮灭在了他的掌心:“不可以来这里,这里是有主人的,进来的话必须要主人同意才行。”
摊开手掌,一只半寸长的蛊虫正在他掌心的那团淡绿色气息中拼命挣扎着,墨止却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轻轻点了点那蛊虫,学着先生的口气认真教育了一句这只不懂事的小虫子。
蛊虫大概是挣扎得累了,瘫在他掌心一动不动地装死。墨止四处望了望,又抬手自那一处地面一摄,便将一个乌木的小盒握在掌心,把那只蛊虫放了进去,随手揣进了袖子里。
他虽然不知道这蛊虫究竟是哪里来的,却也清楚这显然不是小哥哥自己埋下去的东西——那个不知为什么要羡慕鱼的小哥哥身上缠着一股莫名的淡淡黑气,所以才会走到哪里都莫名招来杀身之祸。他在街上就注意到了,因为觉得好奇才会一直偷偷跟着,却没想到正巧见到了那铜shòu从天上掉下来。
既然小哥哥收下了他的花,又同意了他把盆放在这里,就意味着他要守护这家人了。虽然这个家好像比寻常人家大了一些,不过先生一直说他资质好,修炼得也快,只要再努努力多晒晒太阳,应该很快就可以把这个家保护好的。
墨止用力攥了攥拳,小声鼓励了自己一句,就又纵身轻盈地跳回了假山石上。月华落在他身上,仿佛叫他周身原本的莹润光芒也跟着愈发明亮了几分,他抬手在那月光下凭空一握,居然就当真将一团莹白色的月华给留在了掌心。
悠闲地坐在假山上chuī着夜风,墨止一边仔细回忆着白日里那一柄折扇的构造,一边细致地将那月华塑成了玉白色的莹润木质,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天蚕丝来,细细地安在了扇骨上。欢喜地在指间摆弄了两下,却又忽然微微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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