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勉qiáng站稳,大窘,赶紧从小花儿的扶持中挣脱,涨红着脸,死咬着牙,一瘸一拐,拄着树棍子往前挪,铃铛儿见他走得吃力,明丽的小脸儿上汗水已将颊边的碎发浸湿,不觉怜惜,啾啾叫着就要飞上他的肩膀,却被小花儿一掌拍开,“铃铛儿,快别添乱了,你没见阿鸾已经难以支撑了。”
阿鸾一听,更是羞气无奈,他抬头狠狠瞪着小花儿和胖铃铛儿,心里咬牙切齿,却实在无力再开口反击了,——等着,小花儿,等回到宫中,定叫你求饶!
小花儿可不知这别扭人儿在心中暗暗策划着什么,他凝目看看天色,有点焦虑,一边伸手赶着大铃铛儿,“快回去吧,铃铛儿,等走出这片林子,就到半山了,”小花儿偷瞄了一眼阿鸾láng狈的形状,“那时恐怕天也黑了,你再不回去,爹要着急了。”
铃铛儿贼亮的小眼睛一眯,咕咕咕咕哼叫了几声,头上的羽冠颤动,轻拂着小花儿蒙着面膜的脸,似是难舍难分,小花儿抬手轻轻摸着它的羽翅,“我去去就回,别急,你在家里等着我,帮我照顾好老大和阿暖。”
花铃铛儿晃晃脑袋,腾身飞起,七彩尾羽宝扇般展开,流光溢彩,小花儿冲它摆摆手,撮唇长鸣,那通人xing的大鸟儿一飞三回头地消失在皑皑流云之中。
——去去就回?!阿鸾心里冷笑,小花儿你想得倒美,等回到宫中,就是我阿鸾的天下,到时侯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想回就能回的。阿浩肯定会喜欢小花儿,还有君翔,大家一起读书玩耍,将多么开心!阿鸾想到乐处,水红的唇上不觉浮起了一丝笑意。
“小花儿,你姓花,却又是何名呢?”阿鸾忽然很想知道有关小花儿的一切。
——嗯?小花儿停顿了一瞬,‘景生,景生,景生……’他时常在梦中听到别人如此呼唤,“我……叫景生。”他轻轻地说。
“——花景生——”阿鸾喃喃复念,“倒也别致。我就叫你景生吧。”阿鸾略侧着头想了想,恬然一笑,——别人叫他小花儿,我却偏要叫他景生。
“……这……也行……”听到‘景生’二字从阿鸾嘴里说出,小花儿猛地怔住,有一丝恍惚,仿佛很早很早之前就曾听阿鸾如此唤他。
“——啊啊!蛇!”
小花儿心里正自迷蒙,忽听耳边阿鸾一声狂喊,接着背上一沉,阿鸾已经神勇无比地窜上了他的肩背,双臂死死勒着他的脖子,小花儿没被他吓死,倒是差点被他勒死。无奈地摇头,小花儿背着阿鸾,弯腰从他的脚踝上解下一段湿滑的藤蔓,“是这条‘蛇’吗?”他捏着那藤条在阿鸾眼前晃晃,阿鸾一开始不明所以,猛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他自幼最怕虫蛇之物,此时面色已然煞白,待到看清小花儿手指间捏着的不过是一条小藤,他的脸刷地一下子涨得通红,窘迫不已地松开小花儿,小花儿转过头看他,见他正羞怒悲愤地猛踩着那条藤,“……咳咳……阿鸾……我还是背着你走吧,这样能快点到今天的宿营地。”
才一说完,小花儿就顿足,心里暗叫‘坏了!’,后悔已经晚了,只见阿鸾脸色铁青地抬头瞪着他,连眼圈都红了,刚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他本就已经无地自容,此时又听到小花儿如此言论,就好像是他拖了后腿,耽搁了时辰,这——这——简直就是奇耻大rǔ!
“……阿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伤口刚刚愈合……哎……你……你等等我……”
小花儿还在费劲地措辞解释,阿鸾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继续向前走,连手里拄的那根棍子也丢在了一旁,——贵族们的自尊当真是非常矜贵呀。小花儿硬着头皮,捡起那个树棍,默默无语地跟在阿鸾的身后。
可惜,阿鸾的倔qiáng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只见那抹桃红的影子,踉踉跄跄地走在幽暗的林间,一开始是脚步歪斜,接着气喘如牛,继而一跤摔倒,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已经伏在小花儿的背上不知走了多久,那脊背有点细瘦,有点颠簸,但却温暖而坚实,给人无限安逸的感觉,阿鸾贪恋这一刻的舒适平安,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也不动,小花儿听着他呼吸节奏的变化,知道他已经醒了,心下叹息,——这只小倔青鸾,如果刚才也这么听话,他们早已走到半山了。
黑夜并没因他们的延误而放慢脚步,夜幕降临,坤忘山中,古树拔地参天,枝桠错综纠葛,一弦弯月高悬,斑驳的月色透过纵横的枝叶洒下点点微光。
“……景……景生……”阿鸾手抱双肩,猫腰坐在篝火边,脸撑在膝盖上,双眼警惕惊恐地环视四周,他轻声不断地叫着小花儿只为给自己壮胆。因为他的拖累,他们没能赶在天黑前走出林莽,阿鸾终于醒悟到自己有点任xing有点蠢。
地上千年积存的腐叶散发出cháo湿霉变的恶臭,阿鸾用衣袖堵住口鼻,可仍然无法阻止臭气随着呼吸流入胸膛,比绝望更黑的黑暗包围着他,无数双shòu眼却似隐在暗中静悄悄地等待,“……景生……景生……”阿鸾以为自己仍在喃喃低语,却不料被冲喉而出的尖叫吓了一跳,——那——那是他发出的尖锐叫声?
“——阿鸾,你怎么了?”小花儿从重重黑影中钻了出来,几步抢到阿鸾身边,一把将他揽在胸前,即使有那一丛熊熊的火焰,小花儿仍然觉得阿鸾全身冰寒,他抬手用力搓抚着阿鸾的双臂,后背,一边埋怨,“你怎么不离篝火近一点,林子里到了夜晚又cháo又凉,你可千万不能染上风寒。”说着就从背囊里取出一丸药喂到阿鸾嘴边,“快把药吃了,防止瘴气入体。”
阿鸾乖乖地把药吞下肚,闭着眼睛靠在小花儿的怀里,忽然觉得鼻子酸涨,这些日子他连遭劫难,受尽折磨,但多么多么庆幸,他遇到了小花儿,“景生,你今年多大了?”
小花儿一愣,轻轻松开阿鸾,闷头将刚才匆忙中撂在一边的鱼架在火上,“我……十二岁了。”
竟比自己还小一岁,与阿浩同年,可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他像兄长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小花儿又从背囊中取出几个小瓶,打开盖子,将其中的粉末撒到烤鱼上,阿鸾的眼睛顿时瞪大,“……你……你怎么往鱼上撒药呀……?”这些天吃药吃到头疼,阿鸾一看见药瓶子就嘴里冒苦水。
“这哪里是药,都是调料。”小花儿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果然,当火舌卷上鱼身,一阵难以言传的辛辣甘香腾地窜起来,撩得阿鸾直耸鼻子,“你竟然把调料瓶子放在药架子上,你……”阿鸾嘴角抽搐,哭笑不得,真不知小花儿平时给自己吃的都是什么药?
“这调料常常也能入药,”小花儿将一个小瓶举到阿鸾眼前,“这是姜huáng粉,具有改善食yù,解毒杀菌,促进血行,祛散寒邪等功效,特别适合你现在食用。”
阿鸾将信将疑地凑到瓶口上闻,一股苦辛的香气窜入鼻端,鼻子一痒,——阿嘁!阿鸾打了个大喷嚏,他立刻举袖掩住嘴,不好意思地看看小花儿,小花儿却开心地笑了,“——这下好了,你大概是不会染上风寒了。”
香气愈来愈浓烈,和着烟气氤氲上飘,阿鸾喉咙滚动,不觉咽了下口水,——咕噜一声,小花儿听见了,赶紧将烤得焦huáng的鱼从火上取下来,连着穿鱼的树枝一起递给阿鸾,笑眯眯地看着他,“快趁热吃吧。”
面对滋滋冒油,香飘十里的美食,阿鸾再也顾不上矜持,他抓着树枝,埋头大嚼,因为太烫,嘴里发出嘶嘶地抽气声。
“阿鸾,你慢点,小心鱼刺。”小花儿一边继续烤鱼,一边叮嘱阿鸾,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他的奶娘。
结果三条鱼倒给阿鸾吃下去两条,虽仍然觉得意犹未尽,阿鸾却不好意思地抬手推开小花儿递给他的最后那条鱼,“你也吃点吧,今天被我连累坏了吧?”说着就侧头避开了小花儿不可思议的目光。
——嗯,有进步,这小鸾竟已学会检讨自己了。小花儿吃着鱼,觉得无比甘香。
晚饭后,小花儿将捡来的gān燥枯枝慢慢添进篝火里,又用药粉在篝火外围画了一个大圈子,“睡吧,阿鸾,明天还要走很长的山路。”
阿鸾迟疑地在篝火旁躺下,头下枕着包裹,刚要闭眼,却发觉小花儿正在脱他的鞋袜,“啊……你gān嘛?”他一缩腿,惊疑地瞪着小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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