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暇狐疑地瞪着端午,“这……这都是什么古怪的称呼呀?”
端午竟噗地苦笑出声,“娘娘,我也觉得稀奇,而且,我怎么觉得王上不禁认识咱们皇上,还……还与青鸾也相识呢?”
“嗯……”卫无暇仔细回想着刚才事发的前后qíng形,颇为赞成地点头答道:“端午你说得有理,此时回想起来,确实他们几人都像是早已熟识,这……这怎么可能……难道阿璟和王兄都非凡人?”
端午一听,凭白打了一个寒颤,立刻开口辩道:“娘娘,你想哪儿去了,咱们皇上有血有ròu,虽然英明神武,但却是人非……非妖……也非……”一个‘鬼’字卡在胸口,到底没有宣之于口。
卫无暇也额冒冷汗,艰难地咽了下唾液,猛地想起另一个重大的问题,不禁抓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双眼烁烁放光,轻声问道:“端午呀,在路上时璟儿说阿鸾常常反胃,这……这又是为何?”
这个‘为何’显然比任何的一个‘为何’都更令人喜悦向往,端午一下子抛开所有的忧急疑虑,嘴角含笑地望着卫无暇,“端午……端午又没……咳咳……那啥过……怎知为何……娘娘生育过……对此应该更明了。”
卫无暇笑眯眯地轻叩着椅子扶手,想了一瞬,神色又黯淡下来,“我看咱俩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且不说这男子生育之事本就匪夷所思,就是正常的孕育……这反应也太快了些,才一天呀,怎么可能就反胃呢,不通不通!”
卫无暇频频摇头,“想是你那八珍jī汤确实味道古怪,那……那毕竟是妇科圣方,肯定不对路子。”卫无暇说着就抬手敲击着额角,这个huáng昏发生的一系列事端已使她头昏脑胀,疲惫异常,“端午,我尚且觉得困顿疲乏,那阿鸾在外跑了一天,又没吃晚膳,可不要累坏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端午看看窗外已全然黑透的夜空,焦虑地摇头,“真是焦心呀,也不知何时能疗毒完毕,看青鸾那样子,想是绝不会先行离开的,娘娘,要不,您先去用膳,我到门口去守着。”
“我们还是一起守着吧。”卫无暇哧地笑了,“阿鸾绝不会先行离开,难道我这个做娘的倒会先行离开吗?”
端午无奈,只得出去吩咐愁眉苦脸拿些粥食点心进来充饥,她和无暇随便地吃了一些便又在东暖阁外静守。
东暖阁内静谧无声,月光似水,清辉潺潺,在静坐如塑的人们身上漫流而过,激起泠泠清幽。
在如此饱和的寂静之中,只闻各人迥异的呼吸之声。卫无殇怀抱鸾生靠坐在chuáng榻上,鸾生的呼吸初时低不可闻,已近乎绝息,随着时间的推移,鸾生终于渐渐恢复了吐息,虽轻浅之极,若断若续,但却昭示了宝贵的复生之机,原本冰冷僵硬的躯体也慢慢有了一丝丝暖意,那点暖从后心向其全身漾开,如死水被引入甘泉,qiáng直的四肢随着甘泉所至变得放松而柔软。
卫无殇轻吸口气,如暗夜般绝望的心中终于透进了一线光明,此时才发觉后背一片冰凉,原来冷汗早将内袍沁湿黏在了他的背上。卫无殇抬眼看向与他对坐的景生,见他双目微闭,俊美的面容在月辉映照下闪现着皎皎明光,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吐纳,无殇不禁心头暗惊,景生吐惟细细,纳惟绵绵,若存若亡,似有似无,真息如泉,汇入丹田,其功力竟已臻化境,深不可测。
卫无殇眸光微转看向chuáng侧案几边坐着的明霄,不觉又是一惊,明霄也正眸光灿灿地凝望着他,眼中神qíng复杂,悲喜莫辩,但却如此柔和诚挚,带着无尽的信赖,当明霄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在半空相遇时,那秀丽的人儿唇边竟漾开一朵微笑,温暖而乖巧,似乎是在努力宽慰他,无殇也勾唇回以浅笑,此时才真正明了为何小花儿会如此钟qíng于明霄。
时光如水银,无声又沉重,漠漠地流动,景生与鸾生双掌jiāo握,调息吐纳间,血脉相融,通体明澈,他只觉真气如银丝,透入千xué百骸,空明畅快,渐渐地,心入气中,气包心外,混沌jiāo合,氤氲不散,口中津液愈生愈旺,馥郁香甜,丹田温暖,周身融融,似已到存神达化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深浓,窗纱上映出树影婆娑摇曳,景生轻舒口气,蓦地睁开双眼,同时松开鸾生的双手,回掌jiāo握于丹田之上,眸光微闪便看到对面的无殇,见他也正凝望着自己,欣喜若狂,无殇竖起一根手指放于唇上以示噤声,视线转向案几旁的明霄,景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便心疼地愣住了,只见明霄缩着身子勉qiáng靠在案几旁,脸颊枕着斜伸在外的手臂已经睡熟了。
阿鸾这两天不禁奔波劳顿,心qíng剧烈起伏激dàng,更添房事频繁,身子早乏透了以致在窄小的木椅上就睡着了,景生想及此真是痛惜不已,当即便轻轻下chuáng,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旁,弯腰稳稳地将他从椅上抱起来,刚要往屋外去,袍袖却被无殇一扯,景生回头,发现无殇已将鸾生挪到了chuáng榻里侧,鸾生也已坠入深沉的梦乡,无殇拍拍chuáng榻,示意景生将明霄放于其上,景生犹豫了一瞬,便走过去,将他放在了鸾生的枕旁,又为他盖好锦被,俯身轻吻着他的额角,——阿鸾是他永生的珍宝。
景生直起身拉住无殇的手,紧紧地握着,月华如练,他们相视微笑,已灵犀互通,景生在心中感叹:——无殇曾是他的家,他全部的欢乐和温暖,他全部的依恋和牵挂!与此同时,无殇也在心里默想:——花儿是他的孩子,是暗夜中为他燃起的那盏灯,是他的生命得以存续的力量源泉,也是他的骄傲和盼望。
东暖阁的大门徐徐推开,清辉堂正厅中的煌煌灯火哗地一下照亮了推门而出的两个人,坐在大厅一角的无暇和端午惊怔地回头看去,都是心内巨震,只见华璟和无殇携手并肩而出,脸容虽不甚相像,但却都是星眸灿灿,俊颜皎皎,彼此间更天然而生出一种特别的惺惺相惜,那是只有历经岁月的琢磨才能盛放的光华。
“王兄——”
“王上——”卫无暇和端午已同时离座,盈盈下拜,卫无殇快步走上前去抬手虚扶道:“快快请起,无殇愧不敢当!”看着面前的无暇,他竟有一瞬口不能言,轻吸口气,无殇才淡笑道:“无暇如今已是大夏太后,无殇是布衣贫民,可不敢受你一拜了,怎么,你半夜下棋这习惯还没改?可是又有烦心事了?”无殇扭头看看摆在案几上的一盘残棋,笑问道。
无暇听了也咧嘴笑,笑得好不欢畅,可在眼中蕴蓄许久的泪却扑扑簌簌地滚下脸颊,当年在锦宫中时,无暇每遇烦心之事便会缠着无殇下棋解愁,常常下至深宵,兄妹俩对饮一杯桂花酿,可解万般犯愁,也正是在一次对栾时,无暇告诉了哥哥她对南楚太子的好感,而无殇则透露了即将迎娶真颜的消息。
“母后,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可用过晚膳了?”景生也走上前去,关切地问着。端午此时已悄悄地退了出去,为他们关上了沉重的厅门。
无暇看看阿璟再侧眸看看王兄,努力保持着神色平和,“你们正在生死一线间,我又怎么可能去睡呢,倒是随便用了些茶点,你……你们也饿了吧?”说着无暇就一手拉着一个走到罗汉榻前坐下。
“刚才王兄问我可有烦忧之事,想来你已明了我心中所虑。”卫无暇凝眸望着无殇,并未问及卫恒之乱中他的遭遇,凭着孪生兄妹的直觉,无暇已猜到那定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卫无暇斟酌了片刻,正色说道:“璟儿在东暖阁中问起那汨罗花汁,我……我这个做娘亲的……qíng何以堪?我知道璟儿之所以是现在的璟儿,其中必有难言的神异之处,我只求上天能保璟儿平安,我只求璟儿能留在大夏,要如何责罚我,但凭上苍处置。”
卫无暇看到无殇和阿璟携手而行,生怕他们会重返仙境,心里充满了恐惧忧虑,以致甜润的声音都变得战抖。
景生看着她惶惑忧急的模样,万分不忍地拉住她的手,“娘亲,我是人非鬼,更不是什么神仙,我……我只是一身两命双魂罢了,此时已融合化一,神魂俱全了。”
第132章
——啊?!卫无暇虽早已猜到此中奥妙,但骤然听到阿璟亲口坦承,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一身两命……两命……你……你是说这些年……你确曾活在世间?”——这怎么可能?立chūn明明已将气绝的阿璟放入玉匣,葬于上华寺的地宫之中了呀!
卫无殇轻咳一声,宁定地开口说道:“十七年前的一个仲夏夜,坤忘神君将一个玉匣jiāo给我,景生就躺在匣中,”看着无暇目瞪口呆濒临晕厥的模样,卫无殇几乎不忍心叙述下去,咬咬牙,深吸口气,无殇续道:“当时他并未说明孩子的来龙去脉,我看到孩子的颈间悬挂着墨玉龙环,就知道其身世必然不凡,我就没有追问,坤忘神君请我为孩子命名,我看旷野中花景晼晚尽,麦风清泠chuī,便说就叫他花景生吧,从此,我也跟着花儿改姓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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