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_多云【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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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端午看着两个渐渐走远的小内侍,轻唤了一声,就也走出花阁,掩上门,守在外面。

  卫无暇拿起苦脸儿放在榻上的羽扇,紧紧地攥在手中,圆润的扇柄却将她的掌心勒出一道深痕,似乎那扇柄已和手心血ròu相融长在了一起,“立chūn,阿璃这qíng形实在不好——”她并未回头,声音凄苦。

  一个淡淡的身影好似鬼魅,浮现在她身后,深深地俯下身子,听了卫无暇的话就像吃了huáng连,一股苦涩直灌心底。

  “他已经好几天不曾上朝了,我只说是圆通大师来了,与他辩讲佛法,为大夏祈福。立chūn,这些年,多亏你和清平阁办事得力——”

  卫无暇缓缓地说着,语调诚挚,那俯首之人却暗叫惭愧,——如果不是聪颖神慧的卫无暇苦心支撑,早在十四年前卫恒之乱时,清平阁就已被铲除殆尽了,这些年将清平阁发展壮大,运筹帷幄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夏的太后卫无暇。

  “只是现如今阿璃这个状况,实在是——”她凝视着凉塌上的华璃,那清秀细瘦的身体淡薄得就像个影子,似乎转瞬即会消融,“如果不是坤忘神君写在坤山奇谭上的箴言,我……我……我又何必……害了阿璟的xing命……如今……却连阿璃也难保了……”

  到了此时,卫无暇胸臆间的碎冰终于冲逆而上,化做热泪淌满脸颊,她俯身抱住华璃,口鼻贴在他的胸膛上,深吸口气,继而绝望地猛摇着头,“立chūn,我……我闻不到他身上的护体神香,一丝一毫都闻不到,当时明明是阿璟奄奄一息毫无生气,阿璃充满活力,可为何阿璃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们……我们当初是不是搞错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和……yīn谋……”最后的yīn谋两字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喉口打了个转,就被卫无暇qiáng行咽下肚,直噎得她浑身打颤。

  她身后的瘦小身影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声音破碎而沙哑。

  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弑杀亲子都是最深重的荆棘枷锁,根根利刺戳心剜肺,无休无止。似乎没有任何万不得已,不得不为之的借口或是理由。

  “娘娘,舍去阿璟,才能保住阿璃,否则便是滔天巨祸。”

  卫无暇颓然回首,看着立chūn,他渺小的身影没有任何存在感,似乎随时都会飘然遁匿。

  他们俩心里都万分清楚:——即使没有那坤山奇谭的箴言昭示,皇后诞下孪生皇子也属凶中大凶,依照大夏国律,孪生嫡亲皇子都要被送进宗祠由各位长老祈天后处死,大夏立国近五百年,仅有三对孪生嫡亲皇子幸免于难,前两对均于成年后引发了夺嫡乱国之大祸,最后一对孪生皇子更因乱伦bàonüè,荒yín无稽,疏于朝政而导致国家三分,至今未得一统。

  “当年他们降生时,阿璃哭声洪亮,且身带异香,无论是时辰还是体貌都与那坤山奇谭所示一模一样,而阿璟则无声无息,濒临垂危,可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会这样……?”难道阿璃的生命之光已被弟弟带走了吗?

  卫无暇再次质问,这些话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千万遍,今日终于忍无可忍,宣之于口,她却没有感到丝毫解脱,反觉置身于巨磨之中,被疯狂地碾磨压榨。

  “……娘……娘……娘亲……疼……疼……”

  榻上的华璃忽然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卫无暇大惊,俯身查看,只见华璃并未清醒,他紧闭双眼,无助地摇摆着头颈,浑身战栗,青白的嘴唇哆嗦着,呼吸微弱。

  立chūn未起身,蓦地,拔地飞旋,平平掠至榻前,他搭指试探华璃的脉息,“皇上的脉息燥乱,似有中毒之像……”

  “——什么——?”卫无暇惊呼出声,连守在门外的端午都大惊失色。

  “娘娘莫急,皇上并未中毒,只是……只是表象酷似中毒……”

  立chūn拧眉低语,他一向毫无表qíng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困惑之色,“此话怎讲?又当如何诊治?”卫无暇被他说得又惊又疑,更加六神无主。

  “……无解……皇上好像是被噩梦魇住了……唯有静等……”立chūn身子微晃已退离凉塌,——被噩梦魇住了!卫无暇一阵晕眩,——噩梦,静等?她天天都生活在噩梦中,已经等了十二年,已不知什么是梦什么是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

  “武王那边的qíng形如何?”卫无暇忽然想起立chūn此来的真正目的。

  “武王受伤未愈已回师临州,所占大蜀各州郡另派重兵驻守,估计不日就将派遣官员辖制——”

  “——武王受伤了?”卫无暇失声叫道,又觉失态,以扇掩唇,稳住心神问:“伤势如何?”——那苍鹰般桀骜勇武之人竟然也会受伤!

  “伤在左肋下,虽未损要害但也颇凶险。”立chūn听出卫无暇声音里的关切。

  卫无暇轻咬下唇,眼睛望向花窗外的太明池,碎金万点,波光粼粼,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卫恒之乱事发突然,她乘船逃出锦州,连夜赶往临州,雨急风狂中,投奔他而去,却在临州外的夏江上被南楚水军督师拦下,“——传东宫王太子令,一切大蜀船只不得进入南楚地界。”那是比潇潇暮雨还冰冷的声音。

  “端午,改道,开船。”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娘娘,至于那南楚太子明霄——”立chūn的声音乍然响起,卫无暇一颤,回过神来,“明霄怎样?你们的人可有什么消息?”——明涧意果然还是如此孤绝,竟使少年太子独守肫州诱敌。

  “明霄仍然没有消息,他们的人去了坤忘山南麓找寻。”

  “哦?大蜀残军不是取道坤忘山往西川奔逃了吗?”卫无暇刚要细问,凉塌上的华璃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袍袖,“……娘……娘亲……”华璃的面色更加青白,身子惊悚,似乎陷入更深的噩梦。

  “……立chūn……这……这可如何是好……”卫无暇慌乱忧急,剪水双瞳中再次蓄满泪水,连声惊呼。

  “娘娘,立chūn定将坤忘神君寻来!”

  话音未落,立chūn已像抹影子似的从花阁里隐没了。

  第23章

  山险林密,暮霭沉沉,西斜的日光透过遮天林莽洒下点点余晖。小花儿抹把汗,抬头向横亘连绵的远山遥望,“恐怕还要再走两天才能越过这一道山梁。”他无奈地摇摇头,阿鸾和亦袅,一个娇生惯养,一个腿脚不好,这么guī速蜗行,可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南峰。

  “景生,你确定走的路线没错吗?”阿鸾气喘吁吁地问,勉力支撑着往前挪,别说他刚刚经历过溺水发烧,就是最身qiáng体壮之时也断难在原始森林里跋涉。

  小花儿搀扶着阿鸾,倒是并不觉得如何吃力,这恐怕还要感谢那碧血蛭毒,听到阿鸾的问话,他四顾环视,“应该没错,南峰我虽从未来过,但观日影和林中植被生长的qíng况,也能辨别方向,更何况还有那边渊下的苍水,我们沿着它一直向东北走肯定没错。”

  走在他们前面的唐七少不禁暗暗点头,坤忘山方圆几百里,他对南麓也并不太熟悉,——所谓他是山鬼能够领路纯属无稽之谈,那不过是见机行事,巧言之辞罢了。但他毕竟常在坤忘山中出没,知道如何辨别山路,所以更是对小花儿暗中佩服,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却头脑敏锐,行事果决,他绝非普通的山野村童。

  “——啊呀——”唐亦袅忽然痛叫了一声,摔在地上。他光顾着盘算小花儿了,没注意脚底下,一不留神被藤蔓绊住猛地跌倒。

  小花儿一把将他拽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小七弯下腰,咧嘴揉着脚踝,一眼就看到脚上穿着的糙鞋,不禁想起早上出发时的qíng景:“——来,你们俩把这鞋穿上。”

  看着递到面前的棕绿色的糙鞋,唐小七厌恶地蹙起眉头,阿鸾则接过来拿在手上摩挲着,左看右看,“景生,你这几晚都没怎么睡,就一直在做这鞋吗?”他眼中带着浓浓的关切,一边把糙鞋套在脚上。

  “嗯,很舒服!景生你真是能gān!”

  阿鸾穿着糙鞋来回走着,由衷地赞叹。自从那夜唐小七一声令下他们被扒光了衣服,后来又落水逃生,早就鞋袜尽失,这些天都是光着脚在溶dòng里跑来跑去,双脚早已被碎石砂砾划出许多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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