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_小窗浓睡【完结】(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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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华心中微微悸动,扯住钟二郎yù作言语,却看着旁边渐渐聚上几个魂魄,身形飘dàng或喜或哀,与他俩同赴一路告别人世。钟二郎失魂落魄盯着临近的游魂,食指大动垂涎yù滴,他如今虽也成为鬼,却仍然不改吃鬼的秉xing,咂着嘴默默注视好一阵,终究耐住胃肠躁动,转过头对湛华含笑道:“我曾经跟随哥哥在yīn间住过一阵子,对那些曲曲折折也算熟络,自然知道有条快捷路子,越过诸多烦琐直接通向忘台,省去咱们跋涉劳碌。”湛华先前还有顾虑,恐怕投胎的计划要生纰漏,听得钟二斩钉截铁打包票,立时喜出望外顿减后顾之忧。两个魂魄手拉着手大步朝前,心中各怀前程期望,身轻如燕脚底生风,一扫先前困惑沮丧,恨不能一步跨进地狱中。

  远处一道城墙忽然映入视野,拔地倚天崇墉百雉,衬着苍茫雾气仿佛无边无际,yīn兵鬼将披盔戴甲立于门前,把守驻卫固若金汤,孤魂野鬼好似洪流被拦在外面,哀哭戾叫摧心折肝。湛华撇过脸去不忍目睹,钟二倒好似看着一锅大陷饺子在汤中翻滚,兴致勃勃观望欢乐。他一边揽着湛华不动声色向前移,一边东张西望正待抄小路进城,却不知早有一队鬼差于暗中等候,领头的黑白无常一见钟二郎露面,立时率领百余兵卫快步迎上,层层yīn军霎时围拥上来,钟二郎心中暗暗一惊,隐约感觉事qíng生变,忙将湛华拦在身后,色厉内荏扬眉冷笑:“老子阳寿耗尽,特来此处投奔钟大爷,难得你们通晓事理,还不快排列队伍前面引路,免得耽搁我们兄弟团聚!”

  话说钟煌曾经逃离yīn间,毗沙王便派黑白无常追索,他两个自然畏惧钟大爷威名,软硬兼施顾及彼此,费了万般周折才将对方带回去,哪知钟煌怀恨在心,回到地府倒打一耙,闹得毗沙王罚他两个守城门,如今对着钟煌的弟弟钟二郎,这二鬼难免不想法子借机迁怒。黑无常yīn着面孔戴顶高高黑帽子,向来不比白无常好xing,qiáng压怨气抢先道:“上一次兄弟们领命迎接二爷,大爷却自作主张将您放走,阎王陛下勃然大怒,将他囚入深牢面壁反省,这会儿怕不能出来替您解围。钟二爷此次赶来yīn间投胎,奈何您乃是因故横死,阳寿未尽尘缘不了,需得在huáng泉等候历练,待熬到时辰再受发落,委屈您先随我们去轮转王殿等侯。”钟二郎曾在yīn间住过一阵子,知道毗沙王不敢当真难为钟煌,听得如此倒也不气恼,只是撇过头略朝湛华瞟一眼。黑无常立在一旁冷笑道:“活人应照命数寿终正寝,才能归入yīn司再回六道,阳寿未尽者须得在huáng泉待至寿终,您身后那个鬼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尚不及那群等候命终的游魂,咱们虽有心瞧您的面子网开一面,却不敢违背阎王陛下如山铁命。今日不但让您白跑一趟不能投胎,那个鬼魂也不能转入轮回。”

  龙游浅弯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眼看计划即要落空,钟二郎踌躇好半晌,终究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qiáng把冲到脑门的怒气压下来,面上留一付笑模样,和蔼可亲对黑白无常道:“你他妈胆大包天给老子难堪,老子将你俩生吞活剥!”他抚摸拳头双目如铃,皮笑ròu不笑抖动着腮颊,黑白无常默默流出一身汗,心道钟大爷已在城内闹得不可开jiāo,钟二爷若也大发雷霆施展拳脚,兄弟两个里应外合大打出手,怕是要将阎王殿拆掉半边,自己不过图一时痛快,刚才不yīn不阳将狠话说尽,这会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钟二郎偷偷瞧他俩一眼,少不得拿出些豁达态度,牵着湛华的手微笑道:“你们本是跑腿卖力的小角色,老子原也不愿故意难为,大不了随尔等往yīn司大牢里住一阵,只可怜我这兄弟孑然一身,从此孤苦伶仃再无庇护,必要花费心思安排妥当。我本有心从这儿杀出一条路,舍下面子狠狠闹一场,又担忧他的去向,辗转愁思不得排解,不知你们yù意何如?”

  这一般言语威胁通透明白,黑白无常哪有不懂的道理,两兄弟商议权衡以目示意,终究以为那湛华不过是个寻常的鬼魂,或究或赦都没什么论道,没来由为了细枝末节与钟二郎拼命,佯作为难相互商量一番,转过头对钟二道:“二爷莫怪咱们公事公办,只是上面执意pào制您,哪个又敢往枪口撞,然而咱们毕竟还有老jiāoqíng,不看僧面也需看佛面,不过帮个鬼投胎,这点面子还能卖给您。”钟二郎不动声色回过头,看见湛华躲在自己身后抖瑟如糠,可怜这鬼平日最畏惧yīn间差役,如今被一众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团团围住,好像个耗子落进猫窝里,几乎唬得背过气。他抿起嘴对湛华道:“庙小妖风盛,池浅王八多,这地方最不缺yīn兵鬼差,你刚走到huáng泉便吓成如此,待会儿路过阎王殿该成什么样?”原来湛华战战兢兢并非完全因为惧怕无常,这计划本是钟二郎心血来cháo突发奇想,此时败露功亏一篑,纵使彼此能够先后脱身,也无法依照原先打算重返人间,百般踌躇万分担忧,满心烦愁郁结于胸。钟二郎见湛华缩着肩膀仍然不动弹,伸手将对方从身后揪出,顺势又往他屁股上拧两把,不待对方疼得哼出声,挨下身子悄声道:“你胆子总是这样小,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第102章

  钟二郎将湛华推搡到身前,大模厮样对无常道:“莫在路上耽搁了,速速带他寻一户人家投胎,也不必费心投进钟鸣鼎食门户里,只要生做寻常百姓便可以。”他想一想,又凝神正色叮嘱说:“进了城,带着湛华走小路,绕过奈何桥,万万不可叫他照上三生石。”湛华听了愣一愣,心想那奈何桥上艰难坎坷,恶者坠入血池要受虫吃蛇咬之苦,自己也曾害人xing命作恶多端,自然该远远避开奈河免受苦头,然而在三生石前能照出前世今生,缘何又要特意绕行?他满心惊疑正待发问,钟二郎转过身轻声道:“我与你说些体己话,莫叫别人听去了。”湛华怔怔贴到钟二郎身上,对方弯起眼睛笑一笑,埋下头往他面颊印下一吻,动作又轻又快好似落花飘坠,嘴唇烫得湛华面红耳热,下巴上的胡渣子蹭得脸蛋发麻,钟二的脸孔虽然抬起来,一双手依然不住往湛华身上胡乱揉搓,生机勃勃兴致高昂,哪里像是失却xing命的死人。

  湛华任由钟二郎轻薄足够,又听他和颜悦色低声道:“你且搁下心,踏踏实实投胎做人,我在yīn司还有哥哥帮助走动,不多时便能撵上去。因你并非通过yīn司审判转入人世的,到下一世无法被认出,我刚才在你脸上留下印子,除却我谁也瞧不见,那记号是咱们日后相认的唯一凭证,千般谨慎万分小心,切切不可弄丢了。”他平心静气柔声如腻,一项一项jiāo代清楚,手臂紧紧环在湛华腰间,好像转瞬便要将对方托到天上去。湛华受着安慰渐渐沉着下来,钟二郎将他jiāo托给白无常,依依不舍再含笑望一眼,转过身未发出道别的话语,趾高气扬被众鬼差押进城里。

  湛华呆呆立在原处,一直瞧着钟二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打开的城门缓缓闭合,胸中一窒几乎叫出声,才想起这是他们头一次被隔得如此遥远。白无常头戴高高的白帽子,面若施粉对他淡淡道:“人各有命,钟二爷已有去处了,你再不舍得也无济于事,快些随我上路吧。”湛华仿佛丝毫没听着,心中掀过惊涛骇làng,钟二郎在脸上留下的记号微微苏麻,好像一颗火星子嵌在皮ròu里,从皮肤渗透进骨髓,顺着筋脉涌遍全身。他的腿仿佛生根进地里,呆若木jī一动不动,白无常等得不耐烦,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湛华怔一怔猛然回过神,终竟不敢违逆钟二的意愿,五内如焚心若刀割,只得将百般苦楚qiáng抑于胸,晕头转向朝无常撵去。

  湛华步履蹒跚随白无常从偏门混进城,冥府中不似huáng泉光明,整个世界沉魇进昏暗中,放眼望去尽瞧着一片刀山剑岭血海翻滚,一列列鬼差押解着魂魄踏上轮回道路,众亡魂井井有序登上奈何桥,生前为善者能平安过去,为祸作乱者坠入血池为虫蛇争食,尖声惨厉不绝于耳,唬得他面无颜色忙垂下头,噤若寒蝉再不敢张望。话说毗沙王最讲究规矩秩序,地府中一分一毫都需按照他的心意营运,莫有鬼魂胆敢出格造次,如今湛华与无常便偷偷摸摸避讳耳目,一路上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白无常较黑无常和气些,虽然对这趟差事不甚qíng愿,却也兢兢业业带领湛华在yīn曹地府里穿行。他两个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行错一步路,惹出一声响,远远绕开yīn森森轮转阎王殿,时而看准机会飞奔疾跑,时而窝在刀山之后好半天不动弹,起起停停仿佛惊弓之鸟,各殿魂魄受刑的惨叫尽在耳边,好似裂缺霹雳砸上天灵,电流沿着脊柱蔓延全身。白无常依照钟二郎叮嘱,东躲西藏钻小路,远远避开能知过去的三生石,可怜这无常鬼担惊受怕折寿几千年,白袍子染成一团烂抹布,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湛华送到酉区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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