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百胜琢磨,便是钓鱼下饵,也难免不被鱼吃,如今反正自己已公然与朝廷军作对,林凤致也失去了当幌子的作用,闲人一个,丢弃了又能如何?不过恩主既然这般说,想必就是林凤致还有非常重要的利用价值,能助殷螭重夺大位的——袁百胜是老实人,虽然知道殷螭同林凤致夜夜同chuáng,却并不懂得其间的qíng 爱纠葛,当然也不会明白,殷螭所谓的“要紧之极”,就是指chuáng笫之欢,眷恋之qíng,万万丢弃不得的。
殷螭抱怨自己这回想事不周,其实他向来不是想事周全的风格,甚至gān事还常常带几分凭直觉而来的莽撞,但是要说完全不想,也不尽然,比如gān了一半回头不得的时候,想象力又会出奇的丰富起来,没准比林凤致这等行事缜密的人还要想得多,却往往不是想到好事上去。所以自怨自艾担心老俞会gān禽shòu事之后,过一会儿又想到另一个潜在风险:“不好,万一他这回真被我气着了,又跟老俞旧qíng复燃起来,不想再跟我,竟将我的谋划向老俞合盘托出,那么这次偷袭不是要失败?”袁百胜大惊道:“恩主难道向他透露过口风?”殷螭道:“我有那么傻!可是他也不傻——他能毫不反抗的被送去,我打赌他一定猜着了!不过……就算猜着,也不知详细,再说,他应该宁可在我这里也不愿意跟老俞的,总不会出卖我罢?”
袁百胜才信不过林凤致的忠诚,听了这话赶忙加派人手去侦伺对江光景,殷螭倒是相信林凤致若在两人中二选一只会选择自己,但想了又想,忽然不确定林凤致的心智起来:“他真有这么聪明,猜中了我的心思?他以前倒是机灵过,可是这回跟我重逢,一直犯傻得可以,并且错过那么多次逃走的机会,也绝对不是装的!常言道做人不能太痴心,一痴心必定傻不拉叽,万一他这次真的傻了,以为我当真想送他给老俞去玩,想着想着想不开,那怎么办?”
这个可能xing却是比林凤致会出卖自己计划更大的凶险,殷螭立即回想起林凤致自称那回血症大发,又回想起更遥远的事qíng,林凤致曾告诉自己,倘若再被俞汝成侵 犯一次,定然会承受不住乱 伦痛苦而发疯。殷螭做事之前从来懒得做最坏的考虑,但万一事态发生,最坏的结果是由不得自己不想的:“他要是疯了,我还可以慢慢替他调养,就是一辈子不恢复我也不嫌弃;可是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其实最怕他出事的呀!”
而且,就算最坏的事一件也不曾发生,按照计划林凤致只是被当作诱饵去俞营呆了半天,又完好无损(或者有损也不严重)的回到自己这里,以他脾气,又怎么会给自己好果子吃?殷螭觉得狠狠打击一次林凤致是件痛快事,到时候他被老俞吓得瑟瑟发抖,自己宛如天神降临、提刀带马冲进去救他出来更加是无比英雄气概,却忘了林凤致不是含泪待救的弱美人,而是发起怒来会揍得自己气焰全无、不敢还手的狠汉子,这场欺负他的行动,到最后必定是以自己反被欺负收场,岂不是倒霉加郁闷!
这些丢人现眼的话当然不好再向袁百胜说,只能放在肚皮里煎熬,并且随着时刻的渐次接近,行动的渐次开始,一颗心也禁不住跳成了忐忑两字。以至终于分头领兵yù待冲出的那一瞬,袁百胜看见他脸色发红又发白,一副qíng绪不稳的样子,于是好心建议索xing换一下方案,由殷螭去对待浮桥会盟的俞汝成,而袁百胜去攻击中和俞军大营?殷螭咬牙道:“老俞jian诈老练,估计也只有你能对待他,中和还是我去!”——心里想的却是:“这种事我怎么能不亲自去?小林,你怎么也不能出事啊!”
这场袭击一如计划般顺利完成,连袁百胜担心的对方可能有备这种qíng况都未发生,分头突击都大获全胜,甚至俞军大营的抵抗比殷螭预料中的还缺乏实力,新夺来的国朝大pào又委实威力惊人,只轰得几下,营寨便破,俞军几员副将抵挡不住,各自溃逃。袁军手下忙着追杀与招揽溃兵,而殷螭不忙别的,先问了俘虏所在,便直冲向内营而去。
殷螭带兵冲入俞营内帐的时候,心里那根弦已是绷到了最紧的一霎,只担心看见林凤致业已遭受过凌 rǔ,正衣衫不整的倒在chuáng上,甚至被bī迫得发疯自尽;又害怕看见他倒是保住了无事,却悲愤得无以复加,一见自己就要恨怒痛骂——殷螭是既怕他出事,又怕他发火,甚至从此不理自己,左右落不到好处,却偏偏要gān这不讨好的事,所以不免苦笑着想: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这回我可明白了!
可是种种自作自受的懊恼,却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真正冲入大帐后所见所感:所有的猜测担忧,犹如沉重的大石压迫下来,却扑通一响砸了个空;犹如弦线绷到最紧,却啪的一声断了个gān脆,一刹那间,竟教殷螭应了话本上常用的一句老话: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雪水!
帐中并没有遭过凌 rǔ的林凤致,也没有怒发冲冠的林凤致,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
殷螭算计已定,保证俞汝成无法回头来夺人而走,料定还应该囚在此营帐之中的林凤致,居然失去踪影,完全不在了。
军营里一片厮杀之声,殷螭却一时不知所以,恍惚又似回到了八年前:八年前林凤致为了让自己脱身,主动被俞汝成俘获,殷螭提兵打破昆明城去营救,满心希望破城之后立即便能找到他,却不料满城大索挖地三尺,也再找不回人来。那一时间心中的绝望与惊痛,毕生都不堪再受,岂知今日,这悲剧竟又重演了一回!
而且,今日这场重新上演的悲剧,居然还是自己一手导致的!
殷螭原本也是个颇有机变的人物,遇到事态变化,虽然不及林凤致镇定,却也每每能立即凭直觉快速应变,在争斗中混水摸鱼。这当儿也应该迅速冷静下来,指示随从赶紧追查才是——可是那一时间带着旧日回忆的惊慌和痛楚袭上心来,竟致失措无对,只是发着愣,居然还傻傻的连叫了几声:“小林,小林!”冲到chuáng榻前,猛然抓起铺间被褥与胡乱丢弃着的衣物,用力攥紧,仿佛抓的就是自己所要找的那人一般,可是手上一轻,到底抓住的不是人。
好在跟随他的护卫颇有机灵的,禀道:“主上勿惊,小人传命各帐去寻林大人。”殷螭慌忙点头,急急又加了一句:“尤其要追俞军的逃兵,还有向降卒追问——他自己也走不了,定是有人带他走了!”
吩咐下去之后,心中总算稍微安定了些,才能冷静思索一下,隐隐觉得不对:“我这半日只是担心他出事,可是——他能有那么无能,那么容易出事?他乖巧的时候,往往出事的却是我!”
一时觉得大大不妙,需得赶紧回营,却不经意向手中抓着的被褥衣物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教他脑中嗡的一声,登时酸甜苦辣咸五味齐至——原来抓到手中那衣物,却是一件轻薄的白绫中单,印着喜鹊登梅的暗花,衣缘还镶了银边,日光下微微闪着光芒。这件贴身衣物却是殷螭熟悉无比的:正是自己出于无聊嗜好,亲自替林凤致挑选的华丽衣衫,昨夜还曾亲手在林凤致身间解开这件中单,与他云雨为欢。
今晨将睡在怀里的林凤致推出去捆缚起来,jiāo给手下送往俞营时,他身上也只穿了这一件中单,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套上。殷螭本来还一直颇觉后悔,心想实在应该让他多穿几件衣服,只穿那一点贴身衣物,万一勾引得老俞色心大发,不待到晚就扑上chuáng去,岂非平白提前找绿头巾戴?而且这中衣质地滑软,一扯衣绊就可以完全卸脱,本是自己贪图享乐专门替对方安排的衣着,这时又岂非便宜老俞受用?
这些无聊的念头,若是林凤致知道了又不免狠狠骂几句龌龊,可是这当儿殷螭抓着这件中单,龌龊的想象却一发不可收拾,几乎看见了林凤致luǒ着身子被人压在这张chuáng上呻吟,猛然伸手握住腰刀刀柄,一时间便想拔刀——却不是将想象中的林凤致与“jian夫”一刀砍死,而是索xing回手砍杀自己算了,谁教自己没事找事,使什么计不好,非得使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美人连环计!
不过这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冷笑话,却仿佛不怎么合景:一来林凤致并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也不是自己的夫人;二来明明是自己大胜,赶得俞汝成láng狈而逃,吞并了他大部分人马辎重与武器,如何说得上一个“折兵”?
但是事态往往随着念头而来,大约就在殷螭想到“折兵”这两个字的同时,耳中便似乎听到外面巨大的喧哗嘈杂声,跟着有人急奔入来一叠连声嚷着“不好了”,殷螭急喝:“出了什么事?”可是一时竟没人说得清,只有人回报道:“江那面传过来的……象是火药爆炸……牡丹峰上有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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