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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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伸手去抚摩林凤致的面庞,林凤致没有躲,却一把握住了他手掌,烛光下静静瞧着他,良久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各人有各人道路,既已走了,又何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殷螭怔了一怔,苦笑道:“这样的话,倒是比劝我bī我反我……更无qíng!你是由得我各走各路的了,所以也就宽容了我。”

  林凤致不答,只是缓缓放开手,将被子拉上了些,合眼yù睡。殷螭望了他半晌,知道再纠缠也无意义,只能黯然一叹,挟了他借给自己的褥子离去。

  这个夜晚不消说两人都睡不安稳,殷螭固然在套间的chuáng榻上翻来覆去有如烙饼,林凤致也拥着被子没法安心入睡,直到自鸣钟又敲了两回,隔壁全无动静,心里的忧煎也暂时慢慢放下了一些,这才朦胧合眼。

  这清静睡眠只是短暂辰光,林凤致猛然自梦中惊醒,跃起来的时候,殷螭正蹑手蹑脚自套间摸过来想爬上chuáng,被他这一骤然起身吓了一跳,失声问道:“怎么了?”林凤致满额冷汗,兀自心悸气喘,喃喃的道:“出事了!”

  他居然没有赶殷螭滚开,反而紧紧抓住了他手,全身都在颤抖,殷螭心道原来不是捉我犯规骚扰的错,嘴上安慰了一句:“是做噩梦罢?”林凤致道:“不是!外面有人来报讯……定是噩耗。”

  他的书房距大门也有数百步远,竟不知如何能够敏锐听见外面的动静,然而却是一句未错——殷螭还没宽慰的时候,自己也听到了外面震天价的拍门声,传来的是一个巨大的噩耗:“大人速速入宫!大事不好……关隘破了!”

  林凤致全身血液有如凝住,却只呆了一晌,立即下chuáng披衣登靴。殷螭赶忙替他去点灯笼,林凤致怒不可遏,咬牙骂道:“你……你……将你千刀万剐都赎不了罪!”殷螭自知理亏,却还要反唇相讥:“先去把你那死鬼夫子碎尸万段!是他引来的北寇,关我什么事?”

  这时候林凤致哪里有心qíng同他斗嘴,心急火燎的赶出去开门,报讯的士卒竟也不知道是哪儿关隘破了,只是颤声禀告:“烽火台!好几处烽火台都在传讯示警!章尚书正入宫请罪,太后急召太傅……”林凤致喝道:“备马!不用打轿!我先去城楼看看!”那士卒道:“雪太大,一站一站传过来,大人怕是看不见的!听说三面都在告急,京城……京城完了!”

  中夜之间,这报讯的声音尖锐颤抖,充满惊恐,林凤致出来急了,未披斗篷,听了这不祥的话语也不禁一个寒颤。殷螭自后面赶来,拿着裘衣替他披上身,同时厉声呵斥:“什么完了?尽说丧气话!还没打到眼前就妖言惑众,仔细军法处置!”

  他的厉害斥责将士卒给当场镇住了,但这样的丧气话却又如何压制得住?林凤致骑在马上飞驰向城楼的时候,原本沉睡在大年夜之中的京城,业已大半惊醒过来,到处都传着同样一句话:“关隘破了,蛮族来了,京城……完了!”

  风凛凛,雪茫茫,即使登上了城楼,极目望去,到处也是一片黑暗,要在军中特训的守兵指点之下,才能勉qiáng望见三面隐约有着红焰闪动,是自长城关隘一站接一站的直传过来,向京城紧急示警。林凤致的目力望不穿这长夜的黑,刺不破这漫天的网,只觉满空雪片扑天盖地的砸落,无处遮护脚下城池。

  第96章

  作者有话要说:过场戏……不好写也不好看,擦汗。  伴随着清和九年元旦第一缕曙光而来的,乃是长城关隘被北寇击破的噩耗,而且惊人的是:这回被击破的却既不是一直在苦苦捱持的居庸关,也不是一直受到骚扰不敢放松的密云关,而是京城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山海关——东面这座关隘正是俞殷联军来袭的突破口,进入关内后,仍然留业已归降殷螭的原守将王可安把关,并且还留下一部分jīng兵协守,保证俞殷二军的退路不失。因为这样的qíng况,所以朝廷固然对这座雄关有失防范,连殷螭也觉得那里是根本不会有失的,却不料首先被破的,竟是决计想不到的这一处要隘。

  理由却实是简单:王可安能被殷螭游说反水,那么也就能够被俞汝成暗中策动,于是也就未尝不会出卖国朝利益给外族。何况在如今南北分裂的局势下,在京师无援岌岌可危的qíng况下,自保也罢,想趁乱分一杯羹也罢,应形势而生的想头,都会成为滋生野心、促使变节的大好缘由。

  京城并非不曾面临过长城被破、兵临城下的危急处境,前几回被破的还是直隶、山西的关口,铁骑倏忽便长驱直入,这回首先被破的山海关却挨在渤海边,敌军纵使直线过来也要好几日工夫,京中本不该如此慌乱。但分裂、无援、离心,这座城池在被困之前已经充满了孤危不安之感,何况铁骑已入,很快就要抵达城下来围困?林凤致冒着大雪从城楼赶入宫中的时候,所听闻的便是一片悲凉哀鸣,连兵部尚书章守成都是脸色灰白,请罪之余,连声催促太后立即率六宫起驾赶往天津卫,到海上去躲避,不然万一京城有个闪失,宫眷蒙rǔ,岂非连国朝体面都没有了?

  刘后到底已经历过一回围城,当此时竟是比大臣们都镇定,在垂帘之后声音沉着:“清和四年qíng势更紧,哀家都不曾离去,这时又何必走?难道先生们要哀家弃了京城?”章守成急道:“太后贞义可风,臣等不胜景仰!然眼下迁宫,并非弃城,也决计不是南下,只是暂请鸾驾移于海上,免受惊恐……”刘后道:“海路也是风波不定,惊恐到处都要受的——哀家反正是未亡之人,走与不走都是一样,太傅以为如何?”

  林凤致正从殿外入来,首先便是厉声驳斥章守成:“章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已是人心涣散,若是迁宫,一发不可收拾!”户部尚书杜燮自免税提案通过之后与林凤致一派颇是结了嫌隙,但这时却赞同起林太傅的言语来,也坚决反对迁宫避难:“太后所言甚是,清和四年难道不是比眼下更为紧急?那时连陛下都在京中,也未迁出,终究有惊无险!想我圣朝列代陵寝之所,赫赫英灵保佑……”章守成道:“四年那回,最终赖得各路勤王军来援,京城才终究固守未失,如今……”

  如今这qíng势指望勤王军来援,只怕难之极矣,因为北寇南下多日,各地如若有意救援,早在关隘血战之际便来了,迟迟不来,足见各地守军都在观望,要看南北两京最终谁是正主。这个时候最能盼望的,反而是南京方面出师来援——从南到北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过来,真正赶到只怕也远水不解近渴,但南京若是出师,便是摆明态度,就近的勤王军才敢出动,京城才有捱持下去的信心。

  然而南北两京分裂如此,互相攻击如此,小皇帝亦是qíng况不明,未知他还能掌到几分权力,还能否压服南京朝臣?正如林凤致在刘后面前说过的,迁都派认为定都南京有无数好处,惟独不好的一件就是弃北京于外族,所以南京朝廷将迁都变成事实的时候,未必还顾念这块土地。

  因此,后宫万万不能弃走——南京群臣或许不在乎这里的土地与百姓,更不会乐意来救把他们骂作乱臣贼子的北京官员,但太后见在,宗庙见在,皇陵见在,小皇帝到底持有道德的利器,用以压服、遏制、与周旋,只要他还能稳住阵脚,别再大出昏招,愈想掌握主动权却愈是背道而驰!

  决不迁宫,其实未必不是正如南京群臣所斥骂的那样,以太后等人为质,劫持朝廷守住京城——或者说,以太后等人为赌注,赌一个保全与胜利的可能。

  首辅叶德明也不赞成后宫迁向海上躲避,但对于林凤致等人这样狠决的主张,却还是不免心惊胆战的,退出宫门时禁不住一声长叹:“公等……莫不是要做寇莱公?”林凤致正色道:“国家只患无寇准,何计其他?”

  北宋寇准封莱国公,在辽兵大举南侵时力排众议,阻止宋真宗南迁西幸避难,并劝说其渡河亲征,终于结成“澶渊之盟”,然而胜利后却被jian臣攻击,说他不许皇帝避难而力劝亲征,乃是拿君王来做孤注一掷,博得自己忠义护国之美名。这样的谮害正打中越想越后怕的皇帝心里,于是寇准到底遭到贬谪。此刻林凤致等人坚决反对太后迁宫,绝对也逃不了“孤注一掷”的评语,叶德明这持重老臣不觉心有栗栗。

  不仅是文臣中有人建议太后立即迁宫避难,就连武将也持同样看法,当日下午刘秉忠便亲至宫门,奏请太后移驾天津卫暂避。刘后已经坚定了主张,命人出来直接拒绝:“若是将军都不能坚信守住京城,百姓复有何恃?迁宫之言,休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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