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是事先埋伏在墓园里候他,也知道这里下山别无出路,恨恨的哼一声,道:“事后再说!我先——”一面说一面便来扒林凤致衣衫,林凤致料不到他又想来先jian后杀的花样,急忙撑拒,怒道:“gān什么?”殷螭道:“当然是试试我有没有被你废了下半辈子——你老实点,这里可没有河让你再踹我下去!”
林凤致出力挣扎,还是被压到了地下,他翻身避开殷螭落下的亲吻,忽然一伸手,自未烧尽的纸钱扎里疾抽出一柄匕首,喝道:“住手,看刀!”
殷螭看见寒光一闪,一惊急忙闪避,手上自然只好放开他身体,退开两步之后,却见林凤致并未追击,反而回手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殷螭倒是笑了,说道:“小林,你打算上《列女传》?”林凤致冷笑道:“那可当不起——你要敢在我父祖坟前rǔ我,我便是一死!”殷螭也冷笑道:“无所谓,反正我迟早要宰你,大不了你死了,我jian尸!收起刀罢,跟我还讲什么贞节cao守?”
林凤致瞪着他,半晌失笑道:“八年不见,你这无耻龌龊更是见长——好罢,换个地方,我跟你做,这里不行。”殷螭愠道:“当我是傻瓜?这里才堵得住你,换个地方?换我到大牢去么!”林凤致道:“你别老是口口声声要将我先怎么样再杀,我便自愿同你走——其实你也没想杀我,不然哪有那么多废话。”
殷螭其实真是没想要杀他——不过恨还是恨,仇还是一定要报的,这时见他坐在地下,持匕首的手稳稳的半分不颤,脸上颇有认真之色,心知他素来迂腐,要是当真在他祖坟里qiáng他jiāo 欢,只怕这家伙真能bī急了闹个鱼死网破,那可不成!于是笑道:“你要是自愿跟我走,我当然不杀你——可是你恁地狡猾,我如何信得过你?”
林凤致倒也慡快,手一抛将匕首丢了过去,说道:“拿着,怎么能让下面侍卫放你公然带我走掉,你一定会的。”
殷螭一愣,手中已下意识的接住了匕首,以他的小聪明自然用不着多所寻思,笑道:“好啊,料不到隔了十来年,你又一回自愿做我人质!”
于是过不多时,山下等候林凤致的侍卫与随从们,便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壮年男子,公然拿刀劫持了太傅大人出来,喝令众人让道放二人离去。众人受命保护林太傅安全,这般在眼皮下让人将他劫走,如何jiāo代得过?可是倘若不让道,贼人狗急跳墙,将太傅大人一刀杀了,谁又当得起间接杀害太傅的罪责?
这些人里有大半是大内侍卫,但殷螭被废黜圈禁已久,曾经近侍天颜的宫中侍从们早已换成又一批新人,所以居然也没有一个人认出这名劫持犯就是前朝已被废皇帝、眼下新bào毙庶人。众人不敢放,也不能不让道,只能看着殷螭持刀抵着林凤致,一步步走下山,又一步步走向大道,侍卫们便也只好一步步紧跟着,yù待寻机打落匕首,解救太傅大人出来。
殷螭没想到这一番劫持远不及那回容易,颇有点心虚,然而这时骑虎难下,心里一面大骂林凤致出的见鬼主意——多半又想陷害自己一回!一面继续狞笑着劫持住他往前走,同时在他耳边恶狠狠的道:“难道这般走下去?”林凤致小声道:“你想来劫我,没做好准备?”殷螭恼道:“谁知道你这么多人!”林凤致很轻的骂道:“真粗心,没gān过正事的——再转个弯,临时御马厩设在那片竹园旁,过去罢。”
殷螭确实没gān过正事,天潢贵胄做惯了,也没亲自gān过琐细的小事,所以yīn谋诡计虽多,当真gān起杀人放火劫持绑架的勾当,不免粗心大意,缺乏章程——这时听林凤致一提醒,禁不住又喜又疑:喜的是果真能够顺利劫持他走路,疑的却是这家伙居然如此配合,莫不是又怀了什么心眼?
但这个疑惑过不多久便即打破——劫持着林凤致到了御马厩,选中一匹上乘好马之后,刚刚挟着他上马,便听外面侍卫喧呼“陛下”之声,跟着有个少年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大叫:“先生!”一路直赶过来。
殷螭对这个侄儿颇是怀恨:毕竟林凤致等人是为了推他上位,这才夺了自己皇位,废黜圈禁;而自己誓yù翻盘夺回一切,也将要跟侄儿死磕到底——但狭路相逢冤家聚首的时候,他反而扬声而笑,紧紧挟制着林凤致在鞍背上,纵马跃出马厩来,叫道:“不想让你林先生死,便让路!”
殷璠对这位一度改口称为“父皇”的叔父,其实自幼就颇带畏惧之qíng,八年后乍然相见,竟不免惊得先退了一步,大声喝道:“兀那贼子,放开林太傅,赦你不死!否则的话,乱箭齐发,玉石俱焚!”他认出殷螭,却不呼其名,那是摆明了不yù让这贼子的真正身份泄露出来。随小皇帝而来的侍卫们听这一声喝,登时一批弓箭好手团团围上,张弓搭箭对准了马上二人。
殷螭满不在乎,笑道:“安康,你倒长大成人了!就是还嫩——这般模样,也敢跟我赌狠?”
“安康”乃是殷璠的小名,宫中众人也有个别知道的,听眼前这名贼子公然当众呼叫,不禁都相顾失色。
殷璠的确如叔父所言,“还嫩”,虽然尽量想装作沉得住气,也知道先生的平素教导,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得有所顾忌,应该狠决无qíng,方能镇骇对方的凶恶气焰——但是教学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先生被劫持,被匕首抵得脸色苍白瞑目若死,又是一回事,再想镇定也不由失了方寸,竟然又喝了一声:“放开林先生!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朕可酌qíng!”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分明昭示服软,连在殷螭的劫持下装死的林凤致也不禁暗叹一声:“这孩子,一向白教了!”
殷螭哈哈大笑,道:“我还就要了你林先生了——有胆子就放箭,不然乖乖让路!”
林凤致今日上坟,着了件素色长衫,又兼夏衣单薄,殷螭手上只稍稍加劲,刀尖指处的衣衫上便洇出血迹来,素衣上分明惹眼。偏生林凤致还睁眼瞧向小皇帝,勉qiáng挣扎着说了一句:“陛下放心,臣誓死不负……”话未说完,殷螭扼在他颈间的臂弯略一使力,便将他夹着闭住了气,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殷璠脸色发白,半晌狠狠喝了一声:“让道!”
于是殷螭长笑声中,到底劫持了林凤致,大摇大摆在众人之前打马绝尘而去。他奔出一程,在马背上还不忘急忙追问:“你老实jiāo代——是不是怕了安康纠缠才跟我走?居然连个娃娃你也勾搭,好不要脸!”林凤致气得连骂了几句“龌龊”,又苦笑道:“你又戳我一刀……给你做人质真没好事。”殷螭早收了刀,这时便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笑道:“这不都是你做人质的本分么?从前你做我人质,后面还有什么好事,你也须记得的——我呆会儿便讨了!”
从前,那是怎样的从前呵——旧日的耻rǔ苦痛,依稀已隔得远了,冲得淡了,但是眼下却又似要一桩桩重新扮演出来。林凤致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出,必然又将要面对惊涛骇làng的人生,甚至又可能承受锥心泣血、心死qíng殇的剧痛,可是毕竟已经走了出来,无法回头,索xing选个最舒适的坐姿,靠在殷螭怀里,听耳旁风声急急掠过。
那是四月江南的风,熏然美好;而所靠的这个怀抱,又是隐然温暖。纵使是短暂的美好,即将失去的温暖,也不妨一晌留恋。
第71章
林凤致自愿给殷螭充当人质被劫持,这回乃是第二遭,上一次已是十余年前,却清晰得犹如发生在眼前一般——因为那一段往事,实在有如刻在骨子里一样,太深太重,又太苦太痛。
可是这往事,在林凤致生命中是新一段苦难屈rǔ的开端,在殷螭心里却不失为一段欢喜快活的来源。虽然到最后,为了这段自己始终觉得理直气壮、无须忏悔的乐子,殷螭也狠狠付出了代价,甚至懂了一部分林凤致不愉快的根结,然而他仍然是理直气壮不忏悔的——大抵殷螭活得最舒服的地方,就是相当的没心没肺,别人的苦楚,哪怕是自己造成的,他也从来不觉得有所亏欠,乃至于会以一个词来轻描淡写总结之:“应该!”
这个词乃是他眼下对付林凤致的责问而脱口说出来的,因为小林实在好不迂腐,自己正一心找地方讨还他做人质的例份,他却喋喋不休的追问自己,假死逃走的时候为什么要连累十余人火场丧生,替自己代死的那尸体又是谁的?殷螭如实回答:“就是你搪塞我的那个阉童紫云。”林凤致似乎吃了一惊,失声道:“他……竟最终为你而死,你不觉得愧对于他?”殷螭不耐烦的道:“他自愿的,那不就是应该?别罗嗦这些没趣的,好兴致都教你打消了,那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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