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茶碗全都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蔡炫喝道:“来人,送客。提萨,叫人马上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启程,返回南疆。文暄,你跟我走,从此再也不许来中原。”气呼呼地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蔡霖不敢不跟上去,只能匆匆忙忙地对欧阳铿和欧阳拓说了声“抱歉”,便奔了出去。
提萨丹瑞挠了挠头,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弄成这个局面,也不知蔡炫为什么突然就勃然大怒,而焱国皇帝和太子却对他很宽容,被他连打带骂,却并没生气。他站在那儿想了半天,也仍然摸不着头脑,只得对欧阳铿行了个礼,客气地说:“今日鲁莽了,非常抱歉。如此一来,我们实不便再留在这儿,明日便要离开京城,还请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见谅,多多海涵。”
欧阳铿非常不舍,欧阳拓也是一样,可蔡炫固然怒发冲冠,不肯再留,蔡霖的qíng况更是刻不容缓。欧阳铿一向雄才大略,虽有儿女qíng长,在要紧关头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想了想,便道:“贵国使臣蔡大人的心qíng朕都理解,文暄的身子也耽误不得,朕答应你们明日便启程回国。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朕会派一支军队护送,请提萨大人接受朕的好意。”
提萨丹瑞也知蔡霖身体里的蛊王对自己国家的兴衰关系重大,因此没有拒绝,而是以手托胸,对他深鞠一躬,“多谢陛下。”
“不必多礼。”欧阳铿温和地说着,又看向札合尔,关切地问,“文暄体内的蛊王真的能在不伤他的qíng况下取出吗?”
“对。”札合尔很认真,“时机必须把握得准确。现在他的qíng绪不能激动,要保持平静、温暖,待到惊蛰的午时三刻,配合专门的药物和特定蛊虫的感召,便能将蛊王唤出,而不会伤及人蛊的根本。当然,毕竟是以身饲蛊,元气肯定伤损很重,不过,只要好好调理,会逐渐恢复的。”
“那就好。”欧阳铿点了点头,“惊蛰?那是正月末……”他心里思忖着,让身边的几大近卫暗中跟随,找到进入瑞国的路径,等到过了年,便快马加鞭地往南去,应该赶得上。
欧阳拓也在心中暗打主意,必须赶去亲眼看着取蛊,那是蔡霖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自己一定要陪在他身旁。
父子俩暗自盘算,从南下想到朝中局势,一些必要的控制手段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布局,这样才能放心离开京城。
提萨丹瑞恭敬有礼地将皇帝和太子送出门,这才回来找蔡炫。
屋里没点灯,光线有点暗,蔡炫坐在榻上,将蔡霖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满是悲伤。
蔡霖却很平静,低低地说:“五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再自责了。”
蔡炫的声音也很轻,却充满悔恨,“这都是我做的孽,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么生分的话。”蔡霖微笑着说,“五叔,反正我们要回家了,仇也已经报了,那些恩怨qíng仇,我们都忘了吧。”
“嗯。”蔡炫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他的身体,然后才忆起他自小便被伤及根本,既不能生儿育女,就不能害了别人家女儿,娶妻自然是不成的了,以后找个好男人,有能力照顾他,也未尝不是好事。想到这儿,他抚了抚侄子的头,温柔地道,“等你的身子养好了,五叔替你留意着找个可心的人,不需要有多富贵,只要心好,人厚道,对你体贴,那就行了。”
蔡霖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会在取出蛊王的过程中安然无恙,但在蔡炫面前却不会流露出来,以免他担忧,这时便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啊,都听五叔安排。”
蔡炫的心qíng这才好了一点。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提萨丹瑞,他也不再板着脸,温和地说:“别管皇帝和太子,我们明日便走。”
“我已经吩咐他们收拾了。”提萨丹瑞笑道,“札合尔刚才说,文暄要保持心qíng平静,不要有太大波动,平时都得注意保暖,不能受凉,待到惊蛰那日的午时三刻,就要取蛊,如此才能保文暄无恙。”
“好,我记下了。”蔡炫对他的话很重视,低头看着怀里的侄儿,神qíng变得很温柔,“文暄,我刚才并没有怪你什么,你心里千万别有什么念头,有事也别憋屈着不说出来,明白吗?”
“知道了。”蔡霖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孩子一般,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蔡炫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个坐在大门前等着自己回家的小孩,想起他绽开可爱的小脸,朝着自己扑过来的qíng景。那些美好的时光历历在目,支撑着他在晦暗的岁月里一直活到今天。他搂紧了蔡霖,心里默默地想着,希望上天垂怜,保佑蔡家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他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与愿足矣。
第82章
子夜,风雪大作,星月无光,京城里所有的人家都已熄灯睡下,包括那些舞榭歌台烟花之地,此时也都紧闭大门,不再营业。
一群黑衣人悄悄穿行在黑暗的街道中,直奔一品楼。来到高高的雕花围墙外,他们没有迟疑,一起纵身而起,敏捷地越墙而过。
他们刚刚落地,在后院里熟睡的札合尔便睁开了眼晴。他的蛊向他发出了警示,告诉他有人正向他接近。他警惕地坐起身来,很快就借助蛊的观察知道了外面的qíng况。
与此同时,提萨丹瑞带着防身的蛊也同样躁动起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跳下chuáng,迅速穿好衣服,悄悄出门。
札合尔就住在他的隔壁,正好与他在门边相遇。两人相视一笑,立刻知道对方打算gān什么,便笑眯眯地互相做个手势,要各显神通,共抗来犯之敌,顺便也比试一下,看谁的蛊更厉害。
南疆的大祭司家族都是一等一的养蛊高手,即使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提萨丹瑞,在外公的指导下养出的蛊也很厉害,与札合尔他们的蛊是两条路子,却同样诡异可怕。
那群黑衣人jīng于夜袭,数月前曾潜入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虽然最终未能刺杀蔡霜,却也能在白贲率领jīng兵qiáng将的围攻中全身而退,此刻进入没有兵力防卫的客栈,自然是信心满满,以及这次定能完成任务。
他们在呼啸风声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蔡氐叔侄所在的院子,手中寒光闪现,正要冲进去屠杀所有的人,便听到耳边忽然响起奇特的嗡嗡声,接着便似有米粒大的沙石在风中盘旋着向他们撞过来。
一群人都用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眼晴,双手也都戴着护手,区区风沙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都没在意,脚步不停,继续向里飞蹿。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没有察觉,似乎有什么在他们身上叮咬,就像夏天的蛟子,让这些皮糙ròu厚的大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
院子里一片漆黑,显然所有屋子里的人都在熟睡,他们事先踏勘过地形,知道这里的格局,早就分派好人手,一进院子就散开,各自扑向自己的目标。
可是,还没冲到门前,他们就感到身体里迸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火焰燃烧,又像是冰刃攒刺,五腑六腑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短短一瞬间,他们便抽搐着跌倒在地。这些职业杀手本来都是硬骨头,这时却忍不住闷哼出声。
有人被惊醒,屋里陆续亮起了灯,提萨丹瑞和札合尔笑嘻嘻地走出来,用手里的灯笼挨个照着倒在地上的人,边看边讨论着那人的状况,若无其事地说着什么“我的蛊正在吃他的肝”,“我的蛊放出的毒快要攻心了”,“马上死多没意思,太没品了”,“是啊,怎么也得慢慢整上一个月”,“从肝吃到心,起码半年才会死”,等等,让那些人无不毛骨悚然,想要自杀,却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办法。
蔡炫穿好衣服出来,脸上冷得快要结冰。他细心地关好门,免得吵到蔡霖,这才说:“问问他们,是谁派他们来的,想要gān什么?”
提萨丹瑞马上伸出脚尖,踢了踢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喂,问你呢,快点说话。
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就放过你,否则的话,不但我的蛊会吃了你,还会根据你的血的味道去找你的血亲,继续吃他们,直到你们全族都死光。”
南疆蛊木本就神秘莫测,在中原人的心目中几乎成为恶魔般的恐怖传说,他们在动手前本来很谨慎地打听了又打听,确认这次来的人里没有养蛊之人,这才敢来动手,却没想到仍然遭了毒手。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总会心存畏惧,就算这些刀头上舔血的杀手也是一样,听了他的话,没人会怀疑他是虚声恫吓,除了孤儿外,凡是有亲人在世的都不敢置之不理。
沉默片刻,当中有个黑衣人沉声道:“我们只是接任务杀人,只有老板才知道是谁下的单。不过,我听到一点风声,似乎是太后懿旨,说皇上身边有jian佞惑主,利用皇帝鸩杀太后,擅诛重臣,还勾引太子,伤风败俗,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要清君侧,扶明主,并请我们来诛杀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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