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灏其实是醒着的,应安年拍拍他,他就睁开眼睛看着应安年,身体却懒得动。应安年把他这种反应理解成将醒未醒的无力和迷糊,手上用力,把他扶了起来。
文灏顺着对方的力道挪动了两下,刚想站直了自己走,下一秒又把力量散掉了。他发现挨着应安年,现实世界对他的排斥陡然削弱到近乎于无,就像跑到要脱力的时候打了一针兴奋剂,什么功能饮料都没有这样的效果。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不可轻易撼动抹除的存在啊,他在人类世界中的位置稳到自己这个被排斥的异类一挨到他,就得到了一个qiáng大的护身符,世界规则扫描到这里,就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弯曲。
不需怀疑,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之一,在合适的条件下,他甚至能改变世界的规则。
文灏默默感叹自己的绝佳运气,变人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人。他那个还未成型的独立计划马上就变了,至少在恢复之前,继续赖着应安年才是最好的选择,在这之后,也要离他近点才行。要是哪一天不凑巧要被这个世界弹出去了,抓住这张护身符说不定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这时候,文灏突然就领悟到了人类说的“抱大腿”是什么感觉。
这条大腿把文灏扶到房间,放到chuáng上,盖好被子就要离开。文灏刚轻松了一会儿,哪舍得放开这种感觉,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衣摆。
应安年低头看看拉住自己衣服的手,想挣脱又放弃了。他坐到chuáng边,像文灏守着乐乐睡觉那样等着他入睡。
看来青年受到的惊吓比想象的还严重,清醒的时候表现得勇敢淡定,迷糊的时候脆弱就露出来了,跟个小孩子一样,想要人陪,想跟熟悉的人挨着。
应安年也不无聊,就看着那张像画一样的面孔。这时候看,光明正大。
人类的视线对文灏来说并不是能够明显感知到的东西,他闭着眼睛放空大脑,陷入一种咸鱼状态,放松地享受。啊,好多天没这么舒服了。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到乐乐该起chuáng的时间,文灏自动“醒来”,大大方方地对着应安年笑一笑,掀开被子下chuáng。应安年被那个笑容灼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热,扔下一句“换件有领的深色衬衣”,当先出去了。
等文灏换完衣服出来,应安年正在帮乐乐穿裤子,冬天的外衣外裤太厚,小孩儿自己搞不定。但应总裁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抬着侄子小小软软的腿不敢用力,一条裤子半天套不上去。
乐乐头上顶着『小叔怎么不会穿裤子?』,却坐在应安年怀里没动,乖乖任他折腾。于是文灏也不去搭把手,低咳一声先下楼去。转身他就笑开了,很想告诉乐乐,你小叔不是不会穿裤子,是不会给你穿裤子。
这么一打岔,他就忘了问为什么让他换衣服。当应安年让他站到白墙前要给他拍照的时候,文灏脑子里的关键词一碰,反应过来:“证件照?”
“对,给你办个身份证,一会儿跟我说一下出生日期。”应安年回答得很随意。
文灏一下子就兴奋了。之前应安年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给他办到了一张临时证明,让他可以坐飞机、在幼儿园办理入职。但临时的就是临时的,他还没有被这个社会广泛认可的通行证。而现在,他很快就是一个有身份·证的人类了,这个认知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那样子实在有点傻,应安年几次提醒他不要笑得那么明显都没有用。乐乐没看懂,主动问“为什么”,得到小叔的解答后也加入了提醒队伍。拍到最后,照片中的青年仍是微笑着的,但总算是可以了。乐乐忍不住小大人式地叹了一口气。『大人都有笨的时候吗?』文灏看到他这么想。
不到十天,文灏的身份证就到手了。他捧着那张小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再次露出一脸傻笑。可真正的美人这么笑起来不仅仍旧是美的,还更加耀眼,应安年有种周围的空气都在升温的错觉。
文灏拿到身份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银行办了张工资卡,并把之前领到的现金都存了进去。他美滋滋地揣着工资卡回来,高高兴兴地往应安年面前一放。
应安年:“……什么意思?”
“我的工资卡,密码是六个一,我在这儿住着,总要jiāo家用的。”文灏本打算存钱出去租房子,以后再回报应安年,现在计划变了,还不知道要赖多久,应安年这里又暂时没什么他可以帮忙的,那就先把钱jiāo出去吧。
就应安年所知,青年目前只有这一个赚钱渠道,他把所有的钱拿了出来,却丝毫没有不舍。应安年确认他不是在假客气,也不是自尊心过qiáng地要划清界限,他就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付出。他没有说感谢的话,应安年却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感激。
这点钱完全不被应安年看在眼里,何况还是他发出去的,他本该说“你救了乐乐,花点钱不算什么”,以及“你该自己存点钱,方便以后花用”,但他什么也没说,按青年的意思把那张卡收了起来。
给出去一张卡片,收回来一张卡片,得到双倍的好心qíng。
而且,不知怎么的,“家用”这个词居然很让人愉悦。
第15章
第二天,应安年惯例送他们去幼儿园,这是砍人事件后他重新捡起来的习惯,文灏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到了门口,才发现今天多了个人。之前那个司机兼保镖被解雇了,新来的罗梁是应安年特意请部队的朋友推荐的,退伍兵,沉默寡言、做事利索、孔武有力,关键是负责任,就是面相有点凶恶。
做介绍的时候,罗梁面对应安年和文灏都很正常,视线也没有在文灏脸上多停留一秒,可对着乐乐的时候,这个汉子硬挤出个笑来,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三个大人都看着乐乐的反应,结果小孩儿一丁点儿瑟缩都没有,乖巧地问了好,还小小地笑了一下。
“好,好。”罗梁憨憨地回答,放在身侧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飞快地转身拉开车门,不动了。
一前一后消失的大人版『他会害怕我吗?』和小孩版『他害怕我吗?』逗乐了文灏,他不好出声,憋得身体细细地抖。
感受到旁边传来的抖动,应安年看了文灏一眼,也笑了。就这么点时间,长发青年还是挨到了他身边来。他们站得极尽,手臂贴着手臂,虽然接触的只是衣服,还是大大超过了一般朋友的安全距离。
但一向注重个人空间的应安年并没有感到不适,也没有躲开。文灏身上gān净清慡,什么味道都没有,不带丝毫入侵感,何况他的一些小反应在应安年看来真的很有趣。
文灏研究过人类礼仪,知道有些人不喜欢非亲密关系的肢体接触,应安年看起来就是这种人。但他经过两次小小的尝试,高兴地发现对方一点都不排斥,就放心地靠上去了。可惜他们的身高差有点大,不然他就可以哥俩好地搂着应安年的肩。现在这样虽然也很舒服,但接触面积小了,感受多少有些打折扣。
应安年收回视线,好似准备上车一样往旁边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动作神态皆自然,文灏毫无所觉,身体像铁块遇到磁铁一样,自动自发地靠过去。男人眼里露出兴味,满意地玩了一轮这个他发现不久的游戏,沉稳贴心地牵过乐乐的手,好像他刚才停那一下是为了等侄子走近。
让自己的司机在后面跟着,应安年跟他们上了同一辆车。乐乐左边是文叔,右边是小叔,把两个小手分别搭在两边的大腿上,放松地甩了甩脚丫。
路上,应安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取出一张小面额纸币拿给乐乐,又顺手把钱包递给文灏。乐乐的零花钱是每天领的,虽然他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应安年还是每天做这个环节。
文灏把钱包接过来,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在他面前摊开。“手机给我。”他听到大手的主人说。
文灏把手机递过去,刚说出“密码是”,就见应安年毫不停顿地按下六个一,熟练地解了锁。他没管男人要用他手机做什么,探回身来,低下头把玩手里的钱包。
钱包外形简洁、做工细致,颜色却是枫叶红,偏暗带橙,仍旧张扬,与应安年通常的冷色系服装不像是同一个人的选择。不过应安年长相硬朗、气场qiáng大,着装虽比较古板,但放在他身上就是一种jīng英时尚,用这样的钱包也不会显得很违和。
他这么想着,手机就被递了回来。“给你开通了微信钱包,绑定了家用的银·行·卡,密码是XXXXXX,记得住吗?记不住我换成六个一。”应安年道。
他的表qíng和语气都是真诚的关心,文灏却听出了玩笑的意味。这是第一次应安年没有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话,他回想起来,似乎他自己也有好久没有在应安年面前正襟危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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