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您说我就想看到真正的海豚。”
“不要去水族馆看,去海边看。”傅深陆道。
他说着又往前走,话却仿佛停不下来了:“当年我对象也想去看海豚,我拍着胸脯答应了,到最后也没带他看成。”
文灏没接话,知道他不是特意说给谁听。
“我俩共同喜好不多,都喜欢海,但一个在画室里画画的和在海边滚大的喜欢的角度哪能一样?在一起后,他一个艺术生专门去看理科的书,看得半懂不懂,跑来跟我说,万有引力定律真是làng漫,任何两个物体之间都有吸引力。
“我知道什么làng漫?说你费这个劲gān嘛,要我们有更多共同点,我像你一样总穿蓝色衣服不就完了嘛。
“他说不行,要发掘。把各自会的一样样拿出来对,他居然厨艺很好,说是减压爱好。那会儿在a大,我们还时不时跑出去找地方做饭。”傅深陆边说边笑。
上了电梯,后面有人进来,他拉着文灏站到更宽松的地方,很清醒的样子,除了口中的话不像一个学界大拿会对认识不久的青年朋友说的。
“唉你不知道,他哪儿都好,我就只有脸和身材了,简直不敢变丑。”
到房间,文灏不放心地跟进去,傅深陆催他自去休息。文灏嘴边绕了很久的问题最终没有问出口,从听到关键词起就在工作的思维搜索已经幸运地在老资料中翻出了结果。
推算中的那个时间段,a大艺术学院,有一个学生,叫做骆修文。
不需要再知道更多,那些前因后果应该由当事人自己去拼接,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回到自己房间,文灏立刻向骆克询问骆叔的邮箱。这时鹰国正是白天,骆克回复得很快,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好奇。文灏斟酌着,给骆叔写了一封邮件。
文灏只是个路人,无意中看到一段分离,惋惜、感慨都是他自己的感受。他从傅老师的话中听出了想念和再见的愿望,但就像傅老师说的,骆叔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时隔这么多年,他又失忆过,当他知道那段遗失的记忆里有这样的真相,他会不会选择接受,选择与故人相见?
虽然文灏想,他会的。
满脑子两个长辈的事,应安年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文灏才想起忘记告诉他自己到酒店了。
应安年的声音里果然有担忧,文灏把傅老师和骆叔的事混着猜测挑能说的说了。别人的故事让两个人隔着信息流久久不语。
“我后天去看你吧?”应安年突然道。
尽管按计划,文灏后天就可以录完第一期节目,着急的话当晚就可以飞回去,他还是回答:“好。”
或许是看到邮件的时间晚,或许是做了长久的考虑,骆修文的回复邮件第二天早上才传到文灏的邮箱。
看完全文,文灏从chuáng上跳下来,收拾好后还没到和傅老师约定的跑步时间,只好耐着xing子等在他房间门外。
傅深陆开门看到他,笑容又起:“这么早?你是我遇到的最jīng神的年轻人了,和我们中老年人一个作息。”
“有件事想和您聊聊。”
傅深陆看他认真的样子,把他让进房间,要去给他拿水。
文灏拦住他,将手机里骆叔传来的照片给他看,并示意他往后翻,然而第一张照片就把他定住了。
不再年轻但仍然白得gān净的手臂上,小小的“f=”那么显眼,熟悉到让傅深陆张嘴,却难言。
直到文灏再次提醒“您往后翻”,他才急急忙忙滑到下一张照片。
那是骆修文,和记忆中相同又不同的骆修文。
视频请求几乎一秒不停就被大洋那边的人通过,不需要再调整电脑的角度,两个已到中年的人穿过二十多年的时间再次看到对方的脸。
傅深陆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除了骆修文不见的前两年,他这些年从不刻意,不刻意寻找,不刻意记住,也不刻意忘记。
不疯狂,不拼命,也不消沉。
他有热爱的大海和科学,有值得奉献一生的事业,有可敬的师长、同行及可爱的学生,他觉得自己在正常地生活,追求幸福,创造价值。
履行两人分开时哽咽着说的“玩笑”约定:积极向上,再见要是更优秀的同志。
可是此刻,他再做不到把过去轻拿轻放。
他记得年轻的自己是怎样被这个人吸引,渔民家的穷小子不知道怎么有勇气追求富人家的小公子,小公子还被他追到了,对他千好万好。
他记得那年撞伤手臂,伤口毫无感觉,灵魂却撕心裂肺地疼。
任何两个物体之间都存在万有引力,当年他们偷偷刻下纹身,相信只要心里有对方,总有重聚的一天。然而他们微小的质量乘积终究抵不过遥远的距离和qiáng大的外力。
纹身消失,引力似乎就在那一刹断裂。抑制不了的恐怖想法让他无法也不敢去确认,骆修文是否还好好地活在世界的某一处。
只是皮外伤,他却高烧不停,在远离陆地的大洋中央,把一船人吓得够呛。
谢天谢地,再见你。
屏幕对面的骆修文面上有急切,但和傅深陆一样没有马上说话,文灏恍然间仿佛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孩童般的懵懂疑惑。
骆叔没有想起来,文灏却不知怎的觉得他就要流泪。
安静从傅老师房间退出来,文灏把空间留给他们。
无数层起伏的思绪在他脑中翻滚,悲喜惑悟,来回纠缠,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爱意已生、已深,一切不会因为没有相守的承诺就回到原点。
更可能,我们各自好好生活,只是因为见过你,再遇不到合适的人。
第68章
两个原本的陌生人,因为相识、相知,可以忽略不计的万有引力才变成能够跨越人cháo和时空的羁绊。
感qíng越深厚,这羁绊就越坚韧,越能抵挡时事移易的冲击。
过去文灏想,他要确定能长久地留下来,能和对方有一个安稳的未来,才能向应安年提出在一起的请求。
现在他明白,已经相爱,如果真有分离那一天,不论他们有没有正式在一起,不论分开的方式怎样,伤害都不可避免。
他应该做的,不是làng费宝贵的相处时间,而是更靠近那个人,紧贴他的心,加深他们的羁绊。
文灏两只手捧着手机,像捧着一份热切的希望,飞速调出最近通话人的名字,又在拨出电话的前一秒停了下来。
难以按捺要按捺的qíng绪,长发青年在酒店走廊上蹦了两下,稍稍冷静下来,退出通话界面,登录淘贝买了样东西,然后又激动地蹦了两下,快步走到湖边开始加qiáng型跑步。
节目第一天录制,即便早起,傅深陆仍然没能和骆修文视频多长时间。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文灏见他眼底还有些发红。
“小文,谢谢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虽然这么说很俗气,但真的,以后有需要随时说一声。”傅深陆拍拍文灏肩膀,随即放松地呼了一口气。
“傅老师您别这么说,我只是传了传话,能看到您和骆叔重新联系上,我也很感动很高兴。”文灏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样子聊得不错。
“你叫他骆叔,叫我傅老师,是不是太生分了?”
文灏咧嘴笑:“那傅叔我们下去吧,他们在下面等。”
上了电视台的车,节目组的小汪问:“傅老师没休息好吗?是不是房间不舒服?”
傅深陆笑着回答:“这是紧张的,我没上过电视,更别说这么大的节目。”
“我们是录播,而且您看起来很轻松啊,紧张还有这么好的状态真让人羡慕。”
傅深陆快速吃完文灏给他带的早餐,问细心的小汪:“我这样会不会影响上镜效果?”
“不会的,一会儿化妆师给您稍稍敷一下眼睛就可以了,我已经预感到观众们会说您是最帅科学家之一了。”
听着傅叔的笑声,文灏心想,他在意的是骆叔眼里的他帅不帅吧。
晚些时候,文灏收到骆叔的新一封邮件。他也向文灏表示了感谢,也许是觉得需要告知文灏这个帮忙的人后续结果,他说了更多。
“我暂时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说的我们的事听起来就像别人的故事,但我对他有种熟悉感、亲近感。
“他说我们分开只是因为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双方长辈担心同xing恋的未来,为顾及长辈们的感受,我们平静分开,约定更成熟后再在一起,没想到失去了联系。我想他真是个很好的人,就算我们是第一次认识,也会成为朋友。”
文灏不确定骆叔是不是由于没听到详细的解释,来试试他有没有从傅叔那里知晓另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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