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可并没有偏向着常满,而是说出了二者各自的长短利弊。
珏儿沉默地听了会道:“六姑娘,若是你,会选择嫁给谁?”
玉珠想了想道:“应该是寇玉匠的侄子吧,她父母俱在,叔叔又是有本事家道殷实的,以后总是不会差……而常满,只一个孤儿,你若是嫁给他,夫妻二人过活,大约是要吃许多苦的。”
珏儿沉默地想了一会,低声道:“六姑娘,我若想选常满,您会不会骂我?”
玉珠摸了摸额头的热汗,温言道:“为何选他?”
珏儿取了篦子沾着花露的汁水替她梳着头道:“他虽然家底单薄,无父无母,可是我若嫁给他,大约是没了拘束的,他是手艺人,又在六姑娘手底下吃饭,以后迟早能挣得一份家产,就算吃些苦,也好过嫁入人口复杂的宅院里……其实我知道,六姑娘是怕我吃苦,若是你选的话,才不会选他俩任何一个呢!就是现在的太尉大人也不配六姑娘!”
玉珠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主子不在家,胆子就肥得不怕沉井了?”
珏儿既然说开了,倒是也不怕了,只小声道:“六姑娘谁也不靠,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是现在却进了侯府,受了这么几多的束缚,那太尉总是想给您立规矩,可没有前姑爷待你那般细致周到,我那时小,不懂,可现在想来,才觉得前姑爷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着六姑娘您呢……”
玉珠本来笑着听珏儿闲说,可是听到这一关节的时候,渐渐收了笑意道:“以后在尧府里莫要再提王公子,他本来就福薄,不要再给他惹祸了。”
珏儿被玉珠的脸色吓了一跳,心内也是自责,小声道:“珏儿又大嘴巴了,以后不会再提他了。”
主仆二人一时说着话,突然听闻一侧窗边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玉珠糊了一跳,连忙命珏儿去看看。
珏儿绕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勾着窗户的垫木掉了下来。她捡起勾好后,又走了几步,却发现一旁的花枝上挂着一串双鱼衔珠的吊坠。
珏儿可认得这物,可不正是六姑娘给太尉大人挑选的佩饰吗?大人很喜欢这吊坠,最近几日似乎没有换过,总是戴着它的……
想着方才是太尉大人趴伏在这,听到了她与六姑娘之言。珏儿的双腿一时就软了,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仿若已经在井水里一起一伏,挣扎着抓挠着井壁了……
玉珠半天不见她回来,便出声唤在外屋指挥着小丫鬟熨烫衣服的环翠出去看看。
环翠出去这么一看,也被珏儿吓了一跳道:“我的小姑奶奶,怎么生生坐在地上了?”
珏儿勉qiáng在她的搀扶下起了身,只借口自己摔了一跤,一时起不来,这才一起回来屋里。
玉珠这时已经在丫鬟得服侍下从浴桶里出来,裹着大块的围巾,开口问道:“怎么了?”
环翠将珏儿扶到矮凳上,然后替玉珠娶了衣服换上:“这丫头走路没章法,方才摔了一跤。”
玉珠听了,连忙叫她去取些跌打药酒来给珏儿揉一揉。
趁着环翠出去的功夫,珏儿才掏出了那双鱼吊坠,哭丧着脸说了方才的qíng形。
玉珠开口道:“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qíng,太尉若是真听见了,没有立时进来便没有同你一般见识的意思,你以后谨言慎行些便好了。快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qíng了。”
今夜正好也是环翠和另外一个侍女当值。宽慰了珏儿几句后,玉珠便打发珏儿休息去了。
第140章
沐浴完毕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玉珠也不见太尉回来吃饭。遣人一问, 书房那边回话说不会来吃了。
玉珠一个人用了饭后,又看了一会书, 还是不见太尉大人回转, 更没有小厮前来通禀那边的qíng形。玉珠摸了摸半gān的头发, 又揉了揉眉心, 越发笃定太尉一定是在那窗下停留得甚久了。若是就此不管, 那人憋闷了一肚子的气,一定撒向珏儿, 搞不好连王郎都要受些无妄之灾。
于是gān脆起身穿上了便服,又问环翠今天的宵夜是什么。
新婚的这几日, 太尉都是夜里尽兴睡得很晚,有时难免饥饿。所以一般院子里的小碳炉上都有一个小锅,用来温热些现成的食物。
听少夫人问起, 环翠轻快地回答:“今晚厨下包了红豆沙的汤圆, 若是夫人不想吃甜的, 还有一碗莲藕炖排骨配小切糕。”
玉珠叫她将这些尽是装在食盒里,然后便带着环翠和一个拎食盒的小丫鬟一起去了太尉大人的书斋。
待到了书斋,玉珠只一抬眼便透过轩窗看着了屋里的那人。
哪是什么在办公事呢?只半躺在软塌上,将胳膊放在了脸上,宽大的衣袖倒是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整间书斋尽是弥漫了修罗恶煞的气场。
玉珠也没用小厮通禀,自己接过了食盒单拎着便进去了。
尧暮野听闻了门口的动静,半抬起眼就横扫了过去。
他向来有规矩,若是没经允许,不许闲杂人等擅闯书房,母亲和妹妹也皆知他的脾气,平日都不会来打扰他。
偏偏这新过门的小妇无人教规矩,就这么贸贸然闯进来了。
不过太尉并没有立时冷言瞪过去,而是闭起了凤眼,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这等孩子气的表现被玉珠看在眼里,倒是心里一软,只放下了食盒,坐在了他的塌边轻声道:“看你如此疲累了,要不要吃些宵夜?”
太尉今天的确是很疲累。
早晨时起得太早,尧暮野觉得自己昨夜之言并无什么错处,可是见她不开心的样子,心内也有些发堵,便早早醒来,看着她依然沉睡的模样出了一会神。
这小女子睡着时的模样最可人,娇娇软软的,倒真像是个不谙人事的绝美少女一般。可是醒来时的模样最气人,先是警觉地往后撤了撤,好似她身边躺着的是洪水猛shòu一般,然后便是刻意的伏小做低,口里声声唤着“大人”。
因为昨夜言语赌气,那小妇明显是不开心的样子,跟自己也是疏疏离离的。
尧暮野觉得自己的年岁终究是要比她大上一些,难免要做谦让的先锋。不跟她妇人一般见识。
不过昨日她的那一番言语,也触动了他一早便有些忌讳警觉的心思,白家的势力的确是增长得越来越大了。是以他早早结了婚休,前去上朝了。但是立意今日要早点回来,再哄一哄她便是了。
不过再站在朝堂之上时,看着大殿上四排依次列队的官员,那小妇人之言便不由自主地漂浮到了脑海之中。
他以前只是留意着白水流的人事动向,虽然白水流极力将自己的人脉安cha进各个要害衙门,但是依然是尧家的势力牢牢把控着朝野的大权。
就算白家族长现在位列丞相,可是事关重大的事qíng,若是没有他这个尧家族长点头也是不行。
但是他的人……的确都是太老了!在请奏的时候,说话久了都要歇息一下,喘一口气。
反观白水流近日重用的臣子们个个都是正值壮年,就连参递折子时,说话都带着嗡嗡的jīng益之气。
而那些中肯的周折,往往也是那些jīnggān的庶民官员呈递上来。他们通常不可能在各个衙门里神剧要职,但是具体实在的差事皆是由他们承担,而由此得到的圣上的褒奖,则尽归衙门中身居要职的世家子弟所有。
这在大魏朝来说,实在是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什么稀奇的事qíng了。
可是今日太尉却似乎开了另一双天眼一般,将平日习以为常的事qíng,又尽数地审视了一番。
恰好户部短少了个从缺,白水流已经拟写好了举荐的人选呈jiāo给了陛下。
皇上则按着以往的惯例朝着尧暮野开口问道:“爱卿可有何意见?”
若是以往,尧暮野是不会在意这等类似于吏的小小官职,自然也无甚意见。
可是今日他想了一会道:“现在大魏战事方歇,户部乃是gān系民生所在,任命的官吏当时勤勉而踏实的。白大人举荐的那些人,虽然才高八斗,却五谷不分,若是问他们关于黍米生长,桑麻耘田之事,恐怕也尽是说不清楚,不过臣这倒是有些人才,堪堪一用,若皇上不急,待得臣整理一份,呈jiāo给陛下。”
这一番话,登时叫白水流的眉毛微微抬起,有些惊诧地望向尧暮野。实在没想到一向不gān涉小吏任免的尧暮野突然gān涉起了他从来不涉足的户部的事qíng来了。
虽然有心反驳,无奈尧暮野说到的确都在点子上,他举荐的那些官员都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子,但是对于耕田这一块的确都不熟识,就算想要反驳未免也太早了,倒不如等尧暮野的名单呈递上来再说。
而且白水流也实在想不出,满京城的世家子弟里,又有哪个熟谙种田。
下朝的时候,左相邀约众人过府去吃一杯他金孙的满月酒。
尧暮野与左相关系甚好,自然不便推却,便欣然前往。但是因为心里立意要早些回去陪伴新妇,所以吃了几杯酒后便早早辞别了主人。
当他回转回府的时候,还特意在街市上买了一包玉珠爱吃的桂花豆粉粘糕。
尧府的饮食虽然jīng致,可是对于吃惯了市井之食的玉珠来说,还是街市上的小食更美味些。他曾经无意中见过玉珠的房里有这家糕饼铺子的包纸,所以记住了前来买上一包,哄得佳人开心。
回去的时候,一早便看见仆役们送热水,便心知妇人要温泡沐浴,于是这心内倒是起了急需调皮之心,想要绕到窗边一窥,吓她一吓,这么嬉笑一番,自然是将晨时的尴尬糊弄过去了。
可是没有想到,当他一脸笑意地立在了窗边时,便听到了里面主仆二人的真心之言。
凝结在嘴边的笑意,在听闻了那该死的丫头说了“不配”之言之后,所有的笑意顿时凝结住了。
他屏息凝神等着自己的新妇反驳不知所谓“新不如旧”的胡言。可是等来的,却是那该死的小妇人更气人的话——竟是叫那个丫头休要多舌,免得连累了那个福薄的王瘟生!
他先前不过疑心王昆心内爱慕着前妻。可是玉珠这一边,始终是待他如兄长的态度,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而如今私下里的言语确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尧暮野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气得炸裂了,若是当时进去,只怕是要拖人砸了木桶的。所以只用力击打了一下窗棂泄愤后,便转身走人了。
待入了书房里时,又一个人生了半天的闷气,连晚饭都省了。没想到这妇人倒是自己眼巴巴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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