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范青云已经调拨了户部,今日他下了早朝本该入户部报道。可是心念微转间还是来了内监府。
下了轿后,他来到了庭院中,一眼便看到了那绰约的身影。
他想了想,命差役去唤那女子过来。
玉珠闻言移步过去向这位大人施礼:“不知大人唤小女子有何贵gān?”
范青云隔着面纱,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径直问道:“敢问,可是袁玉珠小姐?”
玉珠低声道:“正是民女。”
范青云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复又舒展,笑着问道:“不知小姐可认出我是何人?”
玉珠抬起头,打量了片刻,说道:“不曾见过大人……难道大人认得小女子?”
范青云接着问道:“你的父亲……可是叫袁中越?”
玉珠慢慢地撩开了面纱,看着范青云道:“正是家父……敢问大人可是家父故人?”
范青云望着玉珠肖似师母的脸,微微笑道:“怎么?不记得了,我便是在你小时曾经抱过你的范青云,范小哥哥啊!”
玉珠听了这话,却似乎有些茫然,思索了一阵道:“小时的事qíng,都记不清楚了,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范青云脸上倒是显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只说道:“果然是你,你不记得,我乃是你父亲的徒弟,当年总是带你玩耍,当年可是叫我好生寻找,生怕你年幼落了贼人之手,如今见你安好,我自放心了。来,请入内堂一坐,说一说你的际遇。”
玉珠便带着珏儿入了衙斋,谢了大人赐座香茶后,倒是范青云的提问有问必答。
当听闻当年玉珠是被萧家收养了后,范青云的眉头再次一皱,紧接着听闻了她已嫁人,又被婆家休离的时候,沉默了一会道:“那萧家人,我倒是略有接触,皆是市侩刻薄之人,若是当年萧家人不将你偷偷抱走,你长在我身旁,何至于叫你平白吃这些苦楚……不过你来内监府是为何?”
玉珠说道:“小时受了祖父的熏陶,甚是喜欢玉雕,听闻此番玉雕大会,群英云集,便也想来参加增长些见识。”
范青云瞟了她受伤的右手笑道:“可是你手臂有伤,就算参加也不见得能取得名次啊!”
玉珠腼腆地一笑道:“大人说笑了,哪敢想什么名次,不过是凑趣罢了……只是内监府内一直放假,官吏未到,是以玉珠一直未得录入,也不知能否赶上这盛典了。”
范青云听她这么说,便挥手叫来差役问道:“怎么?办事的官吏都哪去了?”
范大人虽然已经不主管内监府了,可是差役心知这位大人如今是步步高升,去了肥缺,自然不敢怠慢道:“前日城里出兵甚是热闹,得了上峰的口谕,给放了大假,昨日也是念及大家送行时步步相随太过辛苦,也放假来着,今日官吏们都会当值,一会便应该到府衙了。”
听了差役的话,范青云便当着玉珠的面告之差役,一会便将玉珠的碟牌录入,不得再拖延耽搁。
是以差役走后,玉珠立刻起身相谢。范青云笑着将她扶起道:“我总是你的故jiāo长辈,照顾你一二也是应当的,若你爱玉雕,倒也无妨,只是那萧家如今落寞,再无行家里手可言,你跟着萧家学雕,难免要落了下乘,若是真爱,不妨投拜到我的门下,我虽为官,不再耽于雕刻,但是当年与你父亲习得的技艺还略通一二,你若肯学,我当倾囊相授,你看怎样?”
玉珠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含着微笑道:“若真是如此,自然甚好,玉珠先自谢过范大人了。”
这番寒暄之后,玉珠便起身告辞。
范青云看着她带着几个仆役走出了府衙,便对身旁的小厮道:“去,远远地跟着她,看她是去了哪里?”
不多时,那小厮跑回来禀报,只说那位小姐下榻在京中的客栈中,听掌柜说住了已经有两日了。
范青云听罢点了点头,看来这位袁玉珠并没有跟萧家人同住一处……她既然有心参加赛事,倒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一个手受伤了的女子,就算是袁中越的亲传,此时也不能展露神技。
今日他试探着她听闻了自己的名姓可有反应,可是那女子听完后并无异色,可见并不了解当年的内里隐qíng。不然的话,一个妙龄涉世未深的女子怎么会这般喜怒不露于色?
念头想罢,范青云倒是准备好好的照拂这位师傅的爱女遗孤,也算解了心头久存的一件憾事……
他一边心里盘算着念头,一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准备到户部报道。
仕途之上的门道,远远比玉雕还要jīng深,他一个寒门子弟能行至今日实属不易。当年凭借高超的玉雕技艺叩开了显贵们的高门,到今日终于可以入朝面见天子朝拜,他付出的心血实在是超乎那些门阀子弟的想象,总是要一步步继续走下去,一步行错都不可……
第37章
再说玉珠回到了客栈后稍事休息,又命跑腿的小厮安排车马,接了尚在别院的小玉匠常满进城,然后便对珏儿说道:“既然再过几日就要初赛,也不必回转了京郊,就在这客栈里住下吧,你且去柜台与客栈掌柜的说续存银子再多定几日。”
珏儿点头称是,于是便下去补jiāo银子。
玉珠并没有换了衣服,而是独坐在了窗前愣愣发呆。
她虽然一早便做了要接近范青云的决定,单没有想到今天便撞上了。直到看清他的那张脸,许多儿时的记忆便再次翻涌了上来。
只是记忆里的范青云比现在要年轻上许多,他的笑容一时在略显破败的袁家老宅里变得灰暗不清……而她依稀记得那时父亲对他也甚是好,甚至所有的日常开销银子,也皆jiāo到他的手中让他代为处置,所以年幼时,她要吃芽糖时,不会去找父亲,而总是拉着那范青云的手去街角摊贩那花一文钱买上一小根粘在竹签上的黏软芽糖……
正想到这,便听到了屋外的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不多时就听到屋外有慡朗的男声道:“不知袁玉珠小姐可寄住在此?”
玉珠蹙眉起身来到了门前,透过门fèng看去,只见一锦衣华服的昂扬男子正立在门前,只是待要敲门的时候,却被一旁屋子听到声音的侍卫出来拦住了。
“此间居住女眷,还请尊驾止步。”那侍卫自然认得广俊王,却又不好表明身份,只好立在门前挡住了锦衣男子,抱拳就开口道。
锦衣男子还未开口,他身后的随从便道:“广俊王亲临,尔等还不是施礼?”
玉珠听了“广俊王”的名字,不禁心内疑惑更甚,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为何要来此处?
想到这,她推来房门对着广俊王微微福礼道:“不知广俊王到此,民女有失远迎。”
广俊王见玉珠出现在门前,虽然一身素衣,依然是目含秋波,叫人为之凝神,顿时眼睛一亮,笑着道:“小姐,可是让本王好找啊!”
原来这广俊王自从那日见了玉珠之后就念念不忘,又一时得不到范大人的回复,今日看着自己未完成的画作,独自怅惘,gān脆亲自寻到了府衙门口,在对面的茶馆一边饮茶一边思踱着能否再遇佳人。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等到了,他心内一喜,便派人一路相随,又命人取了画轴丹青颜料,便兴致勃勃上了马车,准备突访佳人,直bī到她的门前,容不得她说出回绝之词。
不过他大笑完毕,也心知自己此番唐突得很,当下道:“请小姐莫要惶恐,实在是有个不qíng之请,我之画作中有一人非小姐莫属。还请小姐能够成全。”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邀玉珠一同赏画。
“是什么画作值得王爷这般劳师动众啊?”
就在玉珠酝酿着措辞想要回绝了广俊王时,楼梯处再次有男声响起。
广俊王回头一看,那嘴顿时微微张开。
他一个王爷能亲临这等粗陋客栈已经是京城一大轶事了,原以为此举堪比礼贤下士,三顾茅庐。
可是这店小,却是不缺佛祖的大庙啊!
谁能告诉他,为何大魏一等公侯太尉大人尧暮野也出现在此?
太尉下朝后已经换下了便服,一身烟灰色的宽袖长袍将身形修饰的愈加挺拔,玉冠长带,自是一副浊世公子的翩然,偏偏两眸透着冷意,眉梢吊着寒霜,立在这站满人的走廊上更加气势bī人,叫人透不过气来。
杨素与尧暮野相jiāo多年,jiāoqíng甚笃,可是这一刻倒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这多年的好友是不是在拿他那一对凤眼在瞪着自己。
“尧二,你怎么也来到这里?莫非……”杨素说到一半,话自吞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尧暮野身后的侍女锦书怀里抱着锦被,另外两个侍女还拎着食盒、茶具、小香炉等物。
杨素不傻,也是通晓风月之人,这么微微一想顿时有所领悟。
那尧二好好的尧家府宅不住,眼巴巴地跑到这客栈来,还自备了锦被茶具……这是要在小店里过大夜啊!
广俊王觉得这破店四周并无晓风残月,枫听雨落断人肠的心醉美景,能引得太尉大人前来流连歇宿,陶冶qíngcao……
那么除了他身后的这貌美绝伦的女子外,还有何原因能引来了尧家二郎?
就在他有所恍然之际,身后的玉珠慢悠悠低开口道:“民女受太尉所托,要雕刻一对衣钩,这几日便要完工,是以时间有些紧迫,无暇分身,恕不能助王爷您完成大作。”
说完这话后,她往前走了几步,冲着尧暮野福礼道:“谢太尉大人赐被与茶具,丫鬟不懂事,胡乱与侍卫抱怨食宿不佳,民女不过是在这寄居几日,何必劳烦大人亲自送来?”
尧暮野挑了挑眉梢,一时看不出那俊脸上的喜怒,可是玉珠这般好心地替太尉大人圆着世家公子投宿小店的脸面,他似乎并不大领qíng,只一味静默着。
这下,连广俊王这等久在人上毋须替他人考量的,都有些替玉珠姑娘尴尬了。心道:这么脱俗的女子怎么竟然认得了这位不解风qíng的顽石?bào殄天物!牛嚼牡丹!
直到满走廊的人都在静默中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尧暮野才慢慢开口道:“顺路。”
玉珠看见走廊中有其他房客在探头探脑在望着这满走廊锦衣华服之人,满是好奇的神色。于是身子微微一侧道:“客栈寄居,略显鄙陋,只能奉粗茶润喉,还请二位贵人入内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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