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突然病危,来不及祭告天地。”安王的目光扫向卫兵们,“尔等还不下跪?”
卫兵们犹豫起来,有人膝盖触地,“当”一响。云起道:“谁敢跪!”
安王道:“谁敢不跪,杀无赦!”
两方人马一时僵持,赵棠笑道:“岳父大人,你带着狗做什么?”
安王道:“你是何人?”
赵棠笑道:“新皇登基用不着狗吧?有人活着,而且逃了,才需用狗抓捕。”
云起幡然醒悟,bī问起安王。安王一声令下,士兵们便拔刀出鞘。两方人马在洛阳的大街上厮杀起来。赵棠趁乱逃出去,骑着马独自乱走,心怦怦跳。
他赌刘睿没死。但刘睿为何不回宫?
但凡腿没断,有口气,刘睿便不会失他的约。那么刘睿是腿断了,又没气了吗?
赵棠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条,随即用力摇头,镇定心神,想:“如果我是刘睿,满洛阳都是父王和世家的兵,我得赶快躲起来……我能躲到哪儿?”
赵棠的目光,落到街两旁的明渠。洛阳的明渠有六尺深,下雨时,雨水从街道流向明渠,然后沿着与明渠相连的砖砌暗渠,流到洛水中。
十年前,刘睿被废,洛阳遍地追兵。赵棠带刘睿走了地下暗渠。
十年之后,权贵老爷们,恐怕仍然不知道暗渠下有个世界。倘如自己是刘睿,仍会躲入暗渠内。
赵棠跳入明渠,走了很长一段,找到暗渠dòng口,猫腰钻进去。
暗渠仍是人间地狱,空气污浊,没有光,也没有人——刘睿登基后,不采女不苛捐,地下的百姓多搬回地面。赵棠动物一般,凭着触觉、嗅觉、直觉走。一边走,一边喊刘睿的名字没人回答。四面八方的黑暗要吞没他了。赵棠心里绝望,便大声唱起歌来。这是小时候妈妈教他的歌,也是他惟一会唱的歌。
“上邪,我yù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唱歌壮胆,一路用石头敲击管壁。待到歌声停止,四周寂静,赵棠的手指还触摸着管壁,感到管壁微微震动。
他惊讶地把耳朵贴上去,听到服有规律地敲击声。当当当,当当当,那绝不是水滴或小动物。
赵棠沿着声音走过去,到了近处,颤声问:“你是睿睿吗?”
敲击声停了。
随后,一个沙哑声音响起:“赵棠?”
赵棠想笑,又想哭,最后似哭似笑地喊一声,跑向刘睿。地面湿漉漉的,血腥浓重,赵棠在那湿漉漉的地方摸到一只手。手又湿又冷,滑腻腻的,手心布满茧子。这手紧紧攥住赵棠。
赵棠把人拉进怀里,张口就骂:“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当你死了!”
刘睿痛哼一声,赵棠立刻松手,感到自己前襟湿了一片。他心里发毛,只听刘睿道:“你……怎么找到的?”
赵棠道:“闻着味儿找到的!”
刘睿笑了一声,低声道:“为什么唱《上邪》?你知道歌词的意思吗?”
“就是qíng歌嘛!啊,我要跟你心贴心,死也不分开……”赵棠说着,突然红了脸。
“上邪不是‘啊’。上,指今上,也就是我。”刘睿喘息几声,才笑起来,“意思是,你愿与我相知相爱,终生不改……”
赵棠咳嗽起来,叫道:“谁要跟你说这个!快起来,我带你走……”说着把手伸到刘睿腰下。然而他的手触到湿漉漉的流水——也许不是流水,是流血。
“别……别动,”刘睿痛哼一声,喘息几下,“我走不了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赵棠脱下衣袍,撕成一缕一缕,摸索着刘睿的伤口,替他包扎止血,嘴里道:“少说话,省着点力气吧!”
“有些话,再不说便来不及了。你问我怎么看你,我……”
赵棠qíng不自禁竖起耳朵,听见刘睿断断续续道:“我爹……先帝bījian弟妹,才有了我。我一生下来便是要赎罪的,我从小便不怕死,只怕犯错,让安王蒙羞。但我活一天,安王便蒙羞一天……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宫殿塌了,或者发洪水了,我死了不是很好吗?可是自打碰见赵兄,我便又觉得,还是活着好。我竭尽全力讨你欢心,只是天赋有限,你不动心。那也没有关系,我只要看着你,想着你,偶尔听见你的消息,便足够了。被huáng巾军围困,粮糙断绝的时候……安王说我不配做他儿子的时候……总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喊;‘去死吧!你这废物,为什么要làng费金银布匹粮食。’朕就回答那声音说;‘不,朕要活着,说不定明日走在路上,会碰见赵棠呢?’”
第32章
赵棠一边流泪,一边给刘睿包扎好,然后背着刘睿往前走:“那你还答应云起,让我死心?”
“是为了……让朕死心。”刘睿笑起来,“安王总怕朕学先帝,可朕十二岁时,便会在御花园偷看先帝临幸别人了。新任御史才二十四岁,用红绳绑着,放在石头桌子上,肌肤雪白……朕在树后,一边偷看一边用手自渎。那御史挣扎之际,看见了朕。他的表qíng,朕一辈子也忘不掉,他在说:‘太子竟也如此不堪,天亡大汉!’。他次日便悬梁自尽了!后来先帝对朕动手动脚,也是朕不知检点在先,咎由自取……”
赵棠心惊:“你别胡说,先帝臭不要脸,和你有什么相gān?”
刘睿不说话,赵棠继续道:“我给你举个例子,我问你,假如崔县令还活着,你杀他吗?”
“杀……我还要剖棺戮尸,挫骨扬灰!”刘睿声音哽咽,一字一顿,“早知一事无成,不如作个昏君,至少不必让你受苦……”
赵棠既感动又尴尬:“唉,你怎么不配合我呢?没法跟你聊了。反正,我觉得你不像先帝。”
“不是的,”刘睿颤抖着,眼泪流进赵棠的脖子,“朕日夜都想效仿先帝,把赵兄绑在御花园内……若是赵兄跟着朕,迟早有一日,朕会对你做那种事……”
赵棠默不作声,背着刘睿走了很久,才道:“唉,你真笨!皮肤白的才绑红绳,我的肤色用黑缎更好看。”
刘睿愣了。
赵棠道:“出去以后,咱们试试?不过得等夏天,这会儿太冷了。”
刘睿紧紧抱住赵棠的肩膀,不再作声。
赵棠道:“乖啦,以后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你只要再撑一会儿,等我把你带出去。”
刘睿道:“嗯。”
这暗渠黑茫茫,四周没一点声音,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血液滴落的声音。赵棠加快脚步,但仍旧心慌得厉害,不听说着甜言蜜语,要刘睿回答出声,才能确定对方仍活着。
前方隐约有光,赵棠一振:“睿睿,咱们到出口了!”说着把刘睿往肩上提了提,快步向前。
那光源忽然动了起来,似在靠近,夹杂狗叫声,赵棠头皮发紧,转身便跑,然而没跑几步便被追上。
火把靠近,照亮二人,手持弓箭的士兵们,和手持弯刀的死士们围过来,密密麻麻,足有好几百人。士兵们衣服上、脸上沾着血。然而最前的安王和刘坚仍gāngān净净,纤尘不染,是两个最漂亮的贵族。
赵棠放下刘睿,深深吸气,才敢定睛看对方。他以为会见到一个恐怖的血人,但刘睿衣着整齐,面色如雪,眸光森森然。他的绛纱袍湿透了,袍摆贴着腿,下缘滴着血。他们来时的路,是一行血路。
安王轻轻拍手,微笑道:“洛阳城下竟有这种地方,为父差点找不到你。”
刘睿走到赵棠面前,不动声色地道:“父王这样厌恶郡考制,非要取皇儿的xing命吗?”
安王冷笑:“你还有脸提!祖宗法度有什么不好,偏你要搞什么郡考制,天下的世家都让你得罪光了!”
刘睿笑道:“弟弑兄,臣弑君,纵然世家支持,坚儿的皇位也坐不稳吧?”
安王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好笑话:“咦,那男娼没跟你说吗?”
赵棠心道不好,拉住刘睿的受,而安王已经笑道:“你算哪门子君?你只过是通jian女囚的孩子,本王仁慈,把你抱回来抚养。真把自己是刘氏子孙,真龙天子?”
刘睿愣了,手指攥紧赵棠。
安王笑道:“乱伦的孽种,有什么资格活下来?自然一出生就被本王掐死了。你虽出身卑贱,但年幼时乖巧孝顺,本王也曾对你视如己出……谁知你天xingyín贱,入宫几年就勾引先帝,长大后又同男娼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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