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世间其他人不同,她的最终目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也不是武林秘籍,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拿到红莲盏,打开冥月墓,想要证明给师父与诸多同门看,自己并非优柔寡断,更不会一事无成。
可这种追求,真的有意义吗?失去了丈夫,狠心抛下唯一的儿子,làng费了十几年最好的韶华岁月,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却只是为了让早已离世的师父,让一群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同门,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打开了冥月墓?
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数十年。
“夫人。”陆追抱过枕头,“阿六与大刀,回去就该成亲了呢,那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是要叫夫人太姥姥还是姥姥?”想一想便十分愁苦。
“傻孩子。”陶玉儿擦了擦眼泪,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你是知道的吧?当初在洄霜城。”自己亲口散播出谣言,告诉武林中人陆追比红莲盏更重要,想要引出陆无名,想要bī出更多冥月墓的秘密。
陆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陶玉儿道:“我有样东西,要jiāo给你。”
“什么?”陆追坐起来。
陶玉儿打开带来的食盒,里头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盏幽红的莲花灯,当初从翡灵手中夺得,她一直带在身边。
陆追并不意外,笑了笑道:“多谢夫人。”
“还有一个呢?”陶玉儿问。
“在蝠手中,我迟早会拿到的。”陆追道。
“不是你,是澜儿,你也该让他做些事qíng。”陶玉儿道,“不能总惯着,否则将来该欺负你了。”
陆追笑:“好。”
“打算何时毁了冥月墓?”陶玉儿问。
陆追却摇头:“我要打开冥月墓。”
陶玉儿一愣,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山中,自然不知道已经改了计划。
陆追眼睛里闪着光,又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陶玉儿心中感慨,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夫人,”陆追道,“我可以做到的。”
“你自然可以做到。”陶玉儿又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攥。常年执剑,陆追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白净细腻,而是有一些薄的茧,而且或许是因为寒毒,也要比平时冷一些,可就是这么细瘦的一双手,却似乎蕴含这巨大的力量,与他眼底的年轻的光亮一起,奔流涌向苍茫四野,在天地间洒下无数不灭之火。
人本来就该这样活着,即便曾经被苦难席卷,也依旧善良而又勇敢,睿智而又坚qiáng,拥有不可被摧毁的信仰。
像一道温暖的光。
“你与澜儿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陶玉儿道,“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挡着。”
陆追摇头:“天不会塌的。”
不仅不会塌,终有一天,还会云雾散尽,华光万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霜昙 谁能骗过谁
看着陆追歇下后, 陶玉儿方才出了卧房。
天边明月高悬, 陆无名正在院中独酌。
“我走了。”陶玉儿道,“此去千叶城虽路途不远, 可明玉毕竟体虚, 陆大侠还是莫要昼夜不停赶路了。”
“大刀与阿六都在外头。”陆无名道, “方才在这里等了陶夫人许久,后来听到外头有红嘴雀在叫, 就出去瞧稀罕了。”
“大刀成亲时, 嫁妆我也是要备一份的。”陶玉儿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又道, “明玉是个好孩子, 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你我这浑噩半生做长辈的,就莫要再拦着了。”
陆无名并未接话。
“告辞。”陶玉儿放下酒杯, 拎起裙摆跨出院落。
陆无名看了眼那紧闭的窗户, 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 一辆马车悄然驶出统领府,外观看似朴素,里头却弄得挺舒服,一张大chuáng一方小桌,热茶点心果品一样不缺。陆追单手撑着脑袋,正斜靠在软垫内打盹。此行人人都将他当病号看, 书也不准多翻,忒闷。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叶瑾也背着小包袱,与那只有半边眉毛的老将军杨清风一道离开了日月山庄,目的地自然是伏魂岭,冥月墓。
狭窄山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逆风疾驰,宛若奔雷闪电。杨清风平日里自诩高手,这阵却也有些追不过,气喘吁吁喊道:“我说谷主啊,你拿沈盟主的绿骢玉来欺负我这从集市上买来马?”
“先前与陆二当家约好三月为期,为免中途错过,只有在他动身前赶到伏魂岭。”叶瑾道,“前辈就再辛苦些吧。”
不是我不辛苦,是这马啊。杨清风哭笑不得,yù哭无泪,哭丧着脸,恨不得将马扛在肩上,自己跑还能更快些。
时间一晃就是大半月,整片江南的霏霏细雨总算散去,换成了微凉的寒意。
铁烟烟独自靠在绣楼窗前,看着远处的山与水,想好看的明玉公子。也不知下回再见会是何时,也不知自己将来,究竟会嫁一个怎么样的人。
思绪扰乱心中chūn水,她用手掌冰了冰滚烫的脸,转身想要去练练琴,却被惊了一跳。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用布巾蒙着脸,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挺熟悉,正是当日在花园中遇到过的,冒充陆追的人。
“打扰姑娘了。”季灏微微一笑。
“你究竟是谁?”铁烟烟往后退了两步,警觉道,“为何要冒充陆公子,又为何要给他下毒?”
“陆追人呢?”季灏问。
“走了。”铁烟烟道,“早就走了。”
“去了哪里?”季灏又问。
铁烟烟道:“大漠。”
“大漠?”季灏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不怕死。”
铁烟烟心里一慌,原本想要跃出窗户,却反被一把卡住肩膀,跌进了对方怀中。
“唔……”铁烟烟用力挣扎,想要掰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
“我不会伤你的。”季灏语调和缓,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听话一点。”
铁烟烟费力道:“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陆追回了江南,是不是?”季灏又问。
铁烟烟没有答话。
“看来就是了。”季灏道,“飞柳城还是千叶城?”
“不知道,”铁烟烟道,“我一直被关在这绣楼里,什么都不知道。”
季灏卡住她的脖颈,qiáng迫她与自己对视,眼底是血光与贪婪染成的漆黑,像是漩涡,又像是bào雨狂风,铺天盖地重重砸在心口,剧痛顷刻席卷。
铁烟烟全身战栗,语不成声道:“飞柳,飞柳城。”
“千叶城。”季灏松开手,慢条斯理拍了拍袖上褶皱,“多谢姑娘。”
铁烟烟缩到墙角,恐惧地看着他。
“长得倒是如花似玉,就是眼光差了些,生死关头,还能为了陆明玉骗人。”季灏笑容yīn森,一步步走近她,“不过此生你是没指望了嫁了,若有来世,就指望能投个好胎吧。”
铁烟烟喉咙被他伤到失声,此番也只能嘶哑低声尖叫,双臂抱住头。
数百枚银针细雨般自她袖中飞she而出,季灏大惊失色,赶忙侧身腾空闪开,再细看时,铁烟烟却已经破窗而出,踉踉跄跄跌坐在了院中。
“小姐,快,来人啊!”院中嘈杂声起,季灏心里暗骂一声,从后窗逃了出去。
待铁恒赶来时,大夫已经替铁烟烟看诊过,说并无大碍,就是伤了喉咙,怕是要缓个一两月。
铁烟烟在一张纸上写了事qíng原委,铁恒看过之后,急忙派人快马加鞭前去给陆追一行人送消息,也好有个防备。
冥月墓中,鬼姑姑接到弟子禀报,说萧澜一连数日都待在墓xué深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墓xué深处?”鬼姑姑问,“是哪个深处?”
“回姑姑,焚骨坑。”弟子道。
“去那里做什么。”鬼姑姑不解,独自寻了过去。
焚骨坑位于冥月墓深处,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坑内极热,寻常人只要一靠近,便会被蒸出一身汗。传闻冥月墓的主人曾在此活活烧死数十工匠,残nüè之下冤魂不散,看不见的大火也就不熄。
“澜儿。”鬼姑姑道。
“姑姑怎么来了?”萧澜转身。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鬼姑姑四下看看,“一处空dàngdàng的墓室,你是要来这里招魂不成。”
“我冷。”萧澜道。
“冷?”鬼姑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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