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歪向一侧,半天方才爬起来。
“我还真不信你的邪。”萧澜抽出匕首,死死将人抵在树上,语调狠毒道,“我的人,我自会想办法去救,你这肮脏的怪物,连他的名字都不配叫,还想要谈条件?”
“你不怕他瞎?”蝠擦掉嘴边的血迹。
“他瞎了,我就好好养他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何不可?”萧澜回头,看了眼树下站着的人。
陆追:“……”
陆追道:“那我要一间大宅子,还要天天听琴唱曲儿。”
萧澜一笑,手下使力,让那薄薄的刀刃又吞进半分肌肤:“听到了?”
“那他,他若是死了呢?”蝠又问。
“即便死了,我也有心爱之人陪在身边。”陆追上前,“这一生酸甜苦辣都尝过了,能死在所爱之人怀中,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你这万年老光棍,自然体会不到此等乐趣,仔细想想,若你今夜死在此处,也不知魂魄还能不能飘回冥月墓,还能不能守着白玉夫人,让她不受外人所扰。”
听到“白玉夫人”四个字,蝠像是从沉睡中惊醒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出来这么久,忘了冥月墓中还有人在等你?”陆追双手搭上萧澜的肩膀,“喏,我这心上人呢,脾气不大好,若我瞎了病了残了死了,他怕是会迁怒你的心上人。”
蝠眼底燃烧起赤红色的火焰,那是仇恨染出的颜色。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萧澜看着他,“那个木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木偶人,是另一个陆明玉。”蝠说,“只有陆明玉死了,木偶人才会活。”
叶瑾有些吃惊地看着蝠,倒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是因为……那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另一个人的神态。l
蝠的面容扭曲起来,额头bào起青筋,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压回去。
“我说完了。”他继续道,脸上表qíng僵硬而又诡异,像是中风面瘫,吐词也是含含糊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木偶人在哪里?”萧澜问。
“冥月墓后,鬼影落的大山dòng里。”季灏回答。
蝠握起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
季灏并没有躲避,他不想躲避,也无处可避。
在一次又一次的吞噬与反噬中,他突然找到了一种方法,能让自己彻底占据他的灵魂,不再此消彼长,自耗jīng力。
他有更重要的事qíng要做,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激怒蝠,让他狠下心来,杀了自己。
看着面前人诡异的行为,陆追想起了他曾在那绘满画卷的暗道中,所看过残破秘籍,上头便详细记载了这邪门而又有违天理的功夫。
天边月色渐隐,只在云层背后,透出些许橙红色。
蝠擦掉嘴角鲜血,慢慢站了起来。
“爹啊!”院墙上轰然跳下来一个人。
……
“吼一嗓子!”陆追当机立断。
阿六手中拎着包袱,不明就里,也没看清院里这些人都在gān嘛,听到爹让吼,便气沉丹田蹲个马步,“嗷嗷”一声震破天。
叶瑾胸口一悸,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pào仗成jīng了不成。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忆 随意开合的机关
宛若当头炸开一道九天惊雷, 那怪物膝下一软, 耳中金鸣不觉,竟是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扶着树才勉qiáng站住。胸腔内隐隐涌上血腥的气息, 剧痛旋即侵袭全身, 季灏qiáng压下一口气,纵身拔地跃起, 企图先离开这处院落, 但这想法显然不甚实际——莫说院中还有一众高手,哪怕守着的仅是荒野村夫, 只要四五人手中握上镰刀锄头, 他也逃脱不得。
阿六殷勤扶住陆追:“爹。”
萧澜手中握着清风剑, 半柄出鞘搭在季灏颈侧。
“爹!”阿六虽说依旧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这院中似乎挺危险,见陆追要往过走,本能便一把将人扯住, 胡乱塞到了自己背后堵着。
……
陆无名见状, 对这个半路来的“便宜乖孙”, 印象登时就拔高了不止三分。
“没事的。”陆追拍拍他的肩膀,硬是要过去。阿六只好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一双虎目瞪得凶蛮,恶狠狠盯着那树下之人。
“jiāo给我吧。”萧澜道。
“我想看看。”陆追侧首打量。杨清风也点了个火把过来,将四周照得挺亮堂。
季灏垂着头瘫软在地,不发一言。如若没有心魔纠缠, 他其实能称得上是武学高手,毕竟光是凭借蝠散碎的记忆,与这些日子摸索出的气脉运行之术,就能推算出七八成穿魂大法的jīng髓要领,已实属难得。只可惜在侵占的关键时刻,被一声怒吼扰乱心神震散内力,未曾出手,就已先自伤七分。
在熊熊燃烧的火把下,叶瑾觉得那怪物的一头黑发,像是已经有了点点灰白。心中好奇,便也凑上前去看,透过那油腻cháo湿的几缕碎发,底下透出的容颜,竟是像在顷刻间老了二十余年。他是大夫,自然能猜到这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季灏缓缓抬起头来,额上有些皱纹,样子也是láng狈的,哪里还有当初在洄霜城,冒充陆追时那倜傥潇洒,少年英气之貌。
“你不是蝠。”陆追道。
“我的确不是他。”季灏点头,说话断断续续。
陆追眉头紧皱,未曾接话,像是在等他说下一句。
“蝠已经死了,就在这副身体里,被他自己方才打死的。”季灏半闭着眼睛,继续道。
这话听着有些离奇,不过众人都已听过穿魂大法,又亲眼目睹了蝠方才用骇人内力往他胸口拍下夺命一掌,后又踉跄重生的画面,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我一直被他占据着身体,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夺回,”季灏擦掉嘴角血丝,“若非今日这位少侠从天而落,”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阿六,“只怕也不得如愿。”
陆追手指搭上他的手腕,脉相虚弱,不过倒的确是空空妙手一派的功夫。
“多谢了。”季灏道,“我虽在年前鬼迷心窍,冒充过陆公子,试图……可这一番也算是得了教训,倘若诸位,诸位好心,能出手搭救一把,季某自当感激不尽。”话未说完,人已冒出一头虚汗,像是快要熬不下去。
叶瑾看了眼萧澜,见他并未反对,便从袖中取出续命丹,往他嘴里塞了两丸。
季灏忙不赢囫囵吞下,须臾之后,jīng神果真回来一些,便qiáng撑着笑道:“多谢神医。”
萧澜道:“方才那鬼影落的山dòng,还有木偶人一事,也是你所言,并非垂死的蝠?”
“自然。”季灏点头,“他既侵占了我的身体,我自然也能窥得他的回忆,虽不至于完全清楚,有关陆公子的事qíng,却也记了不少。”言毕,不等众人发问,就已竹筒倒豆一般,自己说了起来。
当年在陆追打开冥月墓后,蝠原想长驱直入,立刻就将那陆家先祖挫骨扬灰,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重重暗箭bī退,唯有暂时放弃,想要先找方才被陆追触动的机关,合上入口掩人耳目,他日再议。
那时陆追已经昏迷,他自顾自寻了许久,都没发现哪里有异常,恰在此时,陆追却偏偏自己醒了过来,爬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将那墓道的入口合了起来。
蝠大感震惊。他当初只是个小小的画师学徒,也只听师父舒云说过,陆府主人在修建墓xué时,耗费巨资聘请了普天下所有的能工巧匠与奇人异士,各类机关设计jīng妙绝伦,堪称旷古绝今的惊天之作,往后千百年,更是只有陆氏子孙才能入得陵寝。初时不以为意,可此时亲眼目睹陆追什么都没有做,便能随意开合墓xué机关,也不敢再大意,上前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
陆追昏迷初醒,头脑依旧有些昏沉,只知道坐着看他。
“你莫怕,我不杀你。”蝠耐下xing子,继续问,“你方才,你方才是怎么打开这墓xué门的,又是怎么关上的,都说来听听,说得好,我就放了你。”
季灏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陆追,像是要确认他是否还记得这段是。
陆追握着萧澜的手,道:“然后我就告诉他,我只是脑中想了一想,什么也未做,这门就自己开了又关。”
“当真?”萧澜问。
陆追看着他笑,倒是又找回了些那时的记忆:“我那阵可没撒谎,他硬是要问,可我也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就能打开那huáng金大门,只好老实回答。”
孰料蝠在听他说完后,眼中光华又变得更热切起来,要他再想一回开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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