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名也觉察到了异常,在陆追之前,已先一步破门而入。
季灏飞跃而起,身形极快,快到陆无名只觉身边掠过一阵臊风,院里头的大树上已经多了一个人——一头白发中夹杂着灰色,半掩着的面容遍布沟壑。
这怕是世间苍老速度最快之人,只短短三五日,就像老了三十五十年。不过比他的外貌更令人诧异的,却是眼下这超乎寻常的诡异功夫。
陆追心知他或许已经成功吞噬了蝠,于是单手拔剑出鞘,纵身攻了上去。季灏向后退了两步,扬起右臂生生接下他一剑。
像是砍在坚硬的玄铁上,陆追心中略一吃惊,不知这又是什么邪门功夫,还当真能将自己练成铜墙铁壁不成。趁着他微微一分神,季灏凌空腾挪,右手大张呈鹰爪状,向着他面门袭来。
正在此时,杨清风突然从侧路打来一拳,季灏余光瞥见神色一yīn,却也不再去顾陆追,而是中途调转方向,转头冲杨清风杀来一掌。
“就你这半吊子功夫,不要命了!”陆无名从衣领上扯住老头,将他丢到一旁躲开,可饶是如此,杨清风腿上依旧被抓出四道血痕,钻心般疼。
担心那怪物掌中带毒,陆追将清风剑扔给陆无名,自己去替杨清风查看伤处。院里噼里啪啦打成一片,屋宅中的护院也听到了动静,纷纷举着兵器前来相助,虽说只是一家商铺银号,可也终归是从江湖第一的日月山庄中练出来的,里三层外三层,也能暂时将季灏缠住。
叶瑾将最后一根针从萧澜身上抽走,抬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心里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老子治病呢,叮铃哐啷吵什么吵!
于是神医“砰”一把推开窗户,抬手便扔了瓶药出去。
陆追顺手接住,也没问是什么,单脚踩上树gān提气一跃,赶到季灏身后,扒开塞子就开始倒,淅淅沥沥的绿色汁水滴他满头。
叶瑾道:“gān得好。”
季灏大叫一声,随手一抹只觉恶臭扑鼻,流过之处又麻又痒,顿时怒火攻心,额上爆起紫色青筋,转身一掌便劈了下来。
陆追侧身闪开,并不接他的招式,只是一路后退。
季灏沉道:“贪生怕死。”
“我是挺惜命。”陆追道,“一身毒还没解完,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为妙。”
见他眼底神qíng讥讽,季灏冷笑一声,全身骨骼作响,身形骤然拔高,抬手攻了过来。
而陆无名在这一瞬间,方才明白他为何能逃脱天蚕丝的束缚——不是挣断,而是缩小身形,从其中退出来。
陆追也没料到面前这人竟能猛然拔高一丈多,来不及多做考虑,只顺势用宽大衣袖打出一道疾风,将身侧所有护卫家丁都扫到了一边,以免被对方那yīn狠招式所伤,却将他自己bào露在了季灏面前。陆无名见状大吃一惊,刚yù上前相助,却已有一人破窗而出,黑色身影如同呼啸捕食的猎鹰,眼神凌厉,一把便将陆追揽入怀中。
“你醒了!”陆追大喜,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人已被放到了陆无名面前,再看时,萧澜却已到了数步之外,与季灏过了数十招有余。
……
陆无名心里诧异,他只当叶瑾是在替萧澜治失忆症,为何治好了,却似乎连功夫都涨了。
陆追道:“爹听到他方才说话了吗?”
陆无名道:“像是什么都没说。”
陆追:“……”
陆无名问:“你想要他说什么?”
陆追有些被噎住。
邪了门了,莫非自己才是话本看多的那个。
危急关头竟然还想起了几句qíng话。
要命。
季灏与萧澜过了几百招,面上表qíng虽不显现,心中却有些骇然。他占据了蝠的一身功夫,在qiáng行封住几处大xué后,原以为已足够拼着一口气逃离这处院落,却没想到会中途杀出一个萧澜,更没想到他在昏睡两天后,功力竟会如此突飞猛增。
陆追看了一会,道:“是他原本的功夫。”
“什么?”陆无名没懂。
“我以为他还练有另一套功夫,只是先前忘了,可这几百招看下来,招式都挺熟悉,依旧是那套旧日的鞭法,不过加了许多……”陆追想了想,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描述。
陆无名道:“加了许多新的变化。”
陆追点头:“嗯。”若说先前是按照图谱,一招一式练就而成,出手虽也勇猛彪悍,却总有破绽露出,只能靠“快”来弥补。而此时此刻,萧澜的功夫却像是无fèng天衣,流水行云,招式之间衔接紧密,即便是举着一盆水去泼,只怕也沾湿不得他的衣摆。
陆追的眼底逐渐欢喜起来。
陆无名嫌弃道:“你看你这美滋滋的模样。”
陆追道:“爹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高兴。”
陆无名笑容一僵,恢复威严:“胡言乱语!”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陆追一撇嘴,也不上去帮忙了,将清风剑反手合回剑鞘,继续看萧澜出招。
叶瑾替杨清风检查过后,唉声叹气道:“只有将腿锯了。”
杨清风五雷轰顶,着急道:“可这血都是红的。”
“红的,才更毒。”叶瑾从袖中抽出小刀,叮嘱,“前辈忍着点。”
杨清风愈发嗓音沙哑,六神无主:“这是用来作何?”
叶瑾扯起他的裤腿擦了擦刀刃,道:“锯腿啊。”
杨清风嘴唇颤抖,几yù昏厥。
叶瑾手起刀落。
杨清风双眼一闭,gān脆利落昏了过去。
叶瑾将那割下的半截裤腿丢到地上,指挥下人,将老头扛了回去。
乌金长鞭闪着寒光,在空中现出毒蛇般的长牙,季灏躲闪不及,只一个分神,就几乎被咬断了所有肋骨。
他重重跌落在树下。
这一幕有些熟悉,在几日前的子夜,他也是一样láng狈不堪,被萧澜一鞭炸开了肩头血ròu。只是那阵在这驱壳里,尚且承载着两副水火不容的灵魂。他原以为在吞噬蝠之后,这种事qíng已经不会再发生,可现实却是残忍而又真实的。
萧澜单手卡住他的脖颈,将人悬空拎了起来。
陆追几步跑上去。陆无名问:“你要杀了他?”
“他有活下来的理由吗?”萧澜反问。
季灏表qíng痛苦,竭力想要夺回一点呼吸。
陆追摇头:“杀了吧。”
陆无名眉头紧皱:“可你的毒——”
“他不会说实话的。”陆追道,“先是假装被蝠所伤,今日又想伺机逃脱,出手都是蝠的功夫,八成已经将那老怪物消化gān净,练成了穿魂大法,哪里还用呼吸,这阵却偏偏要装出这示弱可怜之相。事到如今还在演,他愿意说,爹愿意信?”
萧澜手下又多用了三分力。
季灏的神qíng却反而平静下来,盯着陆追看了一会,呵呵笑出声来。
“看你这模样,八成又要在死之前,说几句疯疯癫癫的话来刺激我了。”陆追摇头,“可我还真天不怕地不怕,来来回回无非就是又死又瞎,半分新意也没有,还是省省力气吧。”
季灏道:“那冥月墓,你闯不进去的。”
“陆家的祖坟,我想进去还用闯?”陆追讥讽,“非但不用闯,百年之后,我还要同心上人舒舒服服躺在里头,合上机关,看外头许多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窜来窜去gān着急。”
萧澜险些笑出声来。
陆追又抬起右掌,搭在季灏脑顶。
“你要做什么?”季灏嘶哑着问,想要将他的手挣开,却被萧澜治住,动弹不得分毫。
陆追道:“穿魂大法而已,从冥月墓中来的秘籍,你真当我这陆家人不会?”
陆无名:“……”
季灏道:“你以为我会相信?”
陆追看着他的眼睛,随口念了一段内功心法出来。
季灏心中有些惊恐。
“这下信了?”陆追牢牢攥住他的脑顶,“那若我再告诉你,蝠所练的穿魂大法只是皮毛,我所学的才是正统,你又该如何?”
季灏全身僵硬,心中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竭力想要将蝠所授的穿魂大法再回忆一遍,看其中究竟有何破绽,脑海里却乱成一片,平静不得。
陆无名与萧澜对视一眼,都不知陆追想要做什么,但见他念念有词,像是一直在引导季灏,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许事来,便也没有出言打扰。
季灏神qíng有些恍惚,他原本是警觉的,知道这或许是陆追的计谋,可却又不由自主,想要步入他所设下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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