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本想与陆追一道过去, 却被陆无名打发了出来, 只得在门外守着。
陆追倒了两盏茶:“爹。”
陆无名坐在椅上,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陆追道, “不管爹相不相信, 我先前可真没练过什么邪门功夫。”
陆无名却是不信, 他方才看得真切,那季灏虽说已被制住, 眼底却依旧有着狠厉的光, 饶是萧澜下手再狠,也未能彻底斩断其生机, 哪有自家儿子一出手, 在脑袋上摸两下, 对方就一命呜呼的道理。
陆追道:“爹不相信我?”
陆无名摇头:“我虽不通阵法,可也知道单凭阵法,绝不会让那季灏突然间就断了念想,自绝生路。更别说你在出手之时, 周身布满邪气, 如同……南蛮巫师。”
“与巫术无关, 是穿魂大法。”陆追道,“我先前同爹提过,就在那绘满画卷的暗道中,我找到了蝠的秘笈。”
陆无名道:“你只说你看了,可没说你练了。”
“我没练,只是记住了内功心法。”陆追道, “那本秘笈残破不全,我原也没想研究,可方才却突然灵光一闪,觉得或许能用来对付季灏,就试着用了一下。”
“胡闹!”陆无名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这只有半本的邪功,你居然敢随随便便就拿来用,还说得如此轻松随意,就不怕稀里糊涂走火入魔?”
陆追老实道:“我知错了。”
“习武之人,切忌嚣张大意,自以为是,你且好好在此反思。”陆无名训斥道,“明日再出来!”
陆追低头:“是。”
陆无名出了客房,反手关上门。
萧澜在外头听得清楚,道:“前辈。”
陆无名看他一眼:“要求qíng?”
陆追在屋内道:“不求不求。”
……
萧澜哭笑不得,低声道:“明玉还有伤呢。”
“你也知道他有伤。”陆无名坐在石凳上,提高声音,“知道有伤,做事就更要小心三分,今日是侥幸,什么时候若出了事,可就不是思过一夜所能补救了。”
陆追附和:“爹说的是。”
萧澜心下无奈,往屋中看了一眼,想着方才陆无名也没让他跪,那在客房中坐一夜,倒也不是多大的事。
“再说说看你的功夫,”陆无名又问,“为何能在一夕之间,便突飞猛进?”
陆追也在屋中竖起耳朵。
“是药师。”萧澜道,“她封掉的,似乎不单单是我的功夫。”
他自三岁开始,便在无念崖同母亲学习剑法,偶尔还会得陶心姥姥亲自点拨,基本功并不弱。后颠沛流离时,曾荒废过一阵武学,等到了冥月墓中,又拜得鬼姑姑为师,得以从头开始练功。年幼时不觉得,可越到后来,就越觉得不太对,似乎无论怎样试图突破,都总是欠缺一口气,一套招式的威力,也顶多只能施展出五六成。
“世间习武之人,大多也只能学个皮毛,参透三分便可行走江湖,你能习得五六成,已属不易。”鬼姑姑道,“不必太过苛求。”
话虽如此,可萧澜却总是不甘心,这些年来也找了不少办法,试图将那欠缺的一口气补回来,只可惜每每都是白忙一场,并无成效。
“药师封住了你的气xué?”陆无名问。
萧澜点头:“谷主替我取蛊虫时发现的。”
“看来那老妖婆与鬼姑姑之间,问题颇多。”陆无名道,“至少不像看起来那样,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冥月墓。”
萧澜点头:“我也早就觉察出了异样。”
“不过气xué一顺,你便能将自身功力拔高三成不止,可见平日里也是下过苦功去揣摩的,方才无师自通。”陆无名道,“也是练武的好苗子。”
萧澜道:“多谢前辈夸奖。”
“走,去看看你师父。”陆无名拍拍他的肩膀。
萧澜提醒:“明玉该吃饭了。”
“这才什么时候,你当他是没断奶的娃娃不成,一天要吃八顿。”陆无名不悦。
陆追在屋中“吭吭”咳嗽,你这人,我爹好不容易才忘了我,好死不死又一提,白白多了三句骂。
萧澜神qíng淡定,随陆无名去了杨清风房中。
叶瑾这两日又是解毒又是疗伤,累得够呛,已回了卧房休息。杨清风架着一条腿,对萧澜道:“师父给你讲个故事啊。”
“什么?”萧澜问。
“从前,有个后爹,”杨清风斜眼一瞥。
陆无名:“……”
“后爹,狠毒啊。”杨清风唏嘘不已,“天天让儿子思过,跪钉板。”
陆无名胸口发闷,掉头出门。
萧澜笑道:“师父腿如何了?”
“好得很。”杨清风拉着他的手,嫌弃道,“亏得小明玉脾气好,摊上这么一个爹。”
陆无名在外头嘴角一抽,方才也不知是哪个老不死,要打我的宝贝儿子。
太阳渐渐落下山,屋宅里也逐渐安静下来,杀戮气息一消,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几个小护院,还在小声嘻嘻哈哈,说着白日里那场厮杀。
陆追趴在桌上,看面前一杯清茶逐渐散去热气,伸手碰了碰杯壁,冰凉。
没有更夫,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他自顾自出神,后头却又笑出来,先前想了无数次,在萧澜将所有事qíng都想起来后,两人的第一个夜晚要怎样度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被关禁闭思过,另一个gān坐在房顶陪。
听着下头的动静,萧澜笑,低声道:“趴着睡会儿。”
陆追身上裹着他的外袍,眼底亮闪闪的,困意全无。
过了阵子,屋内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长短不一清脆悠扬,可又断断续续的,像是琴师在调试琴弦。
萧澜揭开一片瓦向下看去,就见陆追在桌上一字排开七八个小茶杯,里头装了深浅不同的水,手中拿着一根玉簪,正在挨个敲过去试音。
夜色漆黑而又寂静,这小小的声音只在屋里绕,却也传不进隔壁,不至于扰了旁人。
萧澜翻身,枕在手臂上看着天穹,听那有些生涩,却又好听至极的声音漂在耳边,像是采莲小调,又像是儿时的歌谣。
七八茶杯,半盏清水,一根玉簪,一段相思曲,一双有qíng人。
也算别有雅趣,不负此夜。
翌日,“思过”后的陆追被放了出来,又挨了陆无名一通说,便钻进卧房中,将自己舒舒服服泡进了浴桶中。
萧澜舀了一勺水浇在他肩头:“还冷吗?”
“不冷。”陆追打了个喷嚏,又道,“是不冷,就鼻子痒痒。”
萧澜捏起他的下巴,道:“昨晚最后一段曲子,很好听,叫什么?”
“什么也不叫,我自己胡乱敲的。”陆追缩进水里,把下巴也没入水面,“你觉得好听,那不如我将曲谱记下来,你自己去练练?”
萧澜笑:“难道不该是你日日弹给我听?”
“那我是要收银子的。”陆追将一只脚踩上浴桶边沿,湿漉漉落下一片水。
萧澜握住他的脚踝。
……
屋中变得安静起来。
此qíng此景,着实很是……qíng色,白雾氤氲中,湿发覆着白皙肩头,眉眼与唇色都被热气染得颜色更深,半条腿横跨在外,肌ròu线条优美,还在淋淋漓漓滴着水,落在萧澜衣摆上,浸出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湿痕。
陆追伸手勾住他。
萧澜将他的脚放入水中:“不许闹。”
陆追道:“就一次。”哪怕事后要给神医写上好几页,也成。
“一次也不行。”萧澜道,“听话,来日方长。”
陆追下巴搭在他肩头,怒曰:“出家算了。”
萧澜笑道:“出家就要日日白菜豆腐,茄子苦瓜,你这顿顿要有ròu的小和尚,只怕没有哪个庙能供得起。”
陆追在他怀中趴了一阵,道:“你说说看,药师为何不想让你功力大增?”
萧澜看着那水面下若隐若现的身子骨,还在旖旎遐想,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险些没反应过来。
陆追看着他:“她想控制你?”
“你还真是,”萧澜拍拍他的脸,“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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