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鬼姑姑皱眉。
“药师有问题。”萧澜道,“她在练穿魂大法,我是找到了证据,才回来见姑姑的。”
鬼姑姑面色猛然一变。
陆追隐在一块山石后,看着下头的两个人。虽然跟来也无甚大用,可待在家反而更加担心,倒不如一道前来,哪怕什么也不做,至少能安心些。
“事qíng就是这样,澜儿已经说完了。”萧澜道,“那食金shòu能在墓xué中穿梭自如,只凭一个黑蜘蛛,怕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替他打开重重关卡。”
“你说这一切,可有证据?”沉思片刻后,鬼姑姑问。
“那食金shòu已经死了。”萧澜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姑姑今日就去查药师,可至少能在往后多留三分心,免得中了圈套。”
鬼姑姑未接话,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觉察出过药师的异常。可每每心生间隙的时候,总又觉得两人早已连成一条命,她害谁也不会害自己。此番被萧澜一提醒,方才后知后觉,毛骨悚然起来。
“澜儿还有些事qíng未查明,就先不回去了。”萧澜道,“姑姑多加小心。”
“你住在何处?”鬼姑姑问。
“这山中四处都是避风处。”萧澜道,“白日里还能晒太阳,挺好的。”
四野华光一片,云边也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
鬼姑姑默不作声,佝偻着腰回了冥月墓,身影越来越小,像是某种黑色的动物。
陆追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离阳光越来越远,最后被黑暗完全吞噬。
儿时受过的种种折磨,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疤,却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太多仇恨——他只觉得对方挺可悲,守着一座华丽而又空旷的墓xué,沉醉于那根本就无人见过的宝藏与秘籍,在假相中日复一日挣扎,扭曲了面容也扭曲了心,一双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弟子的,侏儒的,武林中人的,自己的。
在年幼时,他曾将一切苦难的源头归于冥月墓,可长大后才想明白,墓xué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人心。
“在想什么?”萧澜从身后抱住他。
“没什么。”陆追回神,握住他环住自己的手,转头一笑,“走吧,回家。”
第一百五十六章-大战前夜 抠脚大汉一般的剑法
众人都在在家中等着, 见他二人安然回来, 方才松了口气。
“那老妖婆没怀疑你吧?”杨清风问。
“本就说的是实qíng,有何可怀疑。”萧澜道, “这么多年, 药师与姑姑之间其实一直摩擦不断, 全靠着同命相连来维持平衡。”而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冥月墓就已倾斜大半, 如同挑在塔尖的一块巨石, 即便没有外力去推,也一样摇摇yù坠。
回到卧房后, 陆追拉开萧澜衣襟, 看着他胸前青黑的掌印, 皱眉道:“怎么打你也这么狠。”
“气急了吧。”萧澜道,“况且她心里清楚,这一掌还不至于会大伤到我。”
“要上些药吗?”陆追问。
萧澜摇头:“不用,过几日自己就好了。”
“也不知道躲开。”陆追替他将衣服整理好, “歇会吧。”
“心疼了?”萧澜在他耳边问, 手也在腰下轻浮掐了一把。
呼吸出的热气痒痒苏苏, 陆追侧首躲开,扯住他的脸颊笑道:“既然这么有jīng神,那别睡了,随我一道去看看那救回来的姑娘吧。”
“又要去?”萧澜道,“都问了两回了。”
“可前两回问时,她都惊魂未定, 语无伦次。”陆追道,“再问一回,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萧澜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客院。有自家娘亲陪了几天,那农家女jīng神果然养好了不少,再看陆追生得好看斯文,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躲在帐子后偷眼看他。
“在下虽知道姑娘不愿回忆那墓xué中事,可事关重大,所以还是不得不再问一回。”陆追道,“还请莫要见怪。”
“嗯。”农家女点点头,又为难道,“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田埂上,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到了那黑漆漆的山dòng里,然后这位大侠就来救我了,我……我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了。”
“这么多天,一直没人给你送水送饭,也没人来看过你?”陆追又问。
“没有,后来我饿极了,连地上的苔藓与野糙都趴着吃过。”农家女迟疑道,“那人像是想饿死我。”
“姑娘受苦了。”陆追站起来,“好好歇着吧,在下问完了。”
萧澜随他出了卧房,道:“大费周章抓了人,却想饿死?”
“这姑娘被救回来时,的确饥肠辘辘,虚弱至极。”陆追道,“药师与她无仇无怨,自然不是为了将人饿死,更像是临时有事,顾不上她了。”
“我方才也在想。”萧澜道,“所以要么药师身体出了问题,暂时离不开所居大殿,要么……她抓了不止这一个人。”
陆追心下猛然一动,抬头与他对视。
鬼姑姑一路蹒跚,回了冥月墓中。
“药师呢?”她问门口的弟子。
“回姑姑,药师一直在药庐中,已经有七八天未曾出来了。”弟子道,“进去之前叮嘱过,谁也不准打扰。”
“我也不能吗?”鬼姑姑问,声音有些寒凉。
“姑姑自然是可以的,可……”弟子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可药师练功时若被打断,恐会受伤。”这墓中都知道她二人的关系,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只怕也会吐出一口血。
“何时出关?”鬼姑姑又问。
弟子道:“约莫还要十日。”
鬼姑姑摇头:“开门。”
弟子心下吃惊,还想说什么,抬眼却撞见鬼姑姑那yīn冷的神qíng,赶紧又低下头去,退到两边按下机关。
大殿门被悄然打开,狂风骤起,chuī乱了屋梁上漫天的纱幔,粉的,白色,浅绿的,鹅huáng的,搭配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却又透着少女的一抹俏丽。
鬼姑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这个同门小师妹,也是喜欢在屋中挂满纱幔珠帘,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习惯倒是一直就未变过。
大殿最深处,是药师平日里用来练功的地方。这墓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药师从来不照镜子,甚至连一汪平静的湖水也会令她勃然大怒。可此时此刻,在练功用的石chuáng前,却竖立起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折she出满室跳跃的烛火,让四周更加明亮起来。
一名女子正斜靠在石chuáng上,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盖住那穿着红色肚兜的身体,肌肤平滑细腻,长裙下半掩的双腿修长,脚趾莹白如玉,被细细染了红色的丹霞。
她痴痴看着镜子里的脸,眉眼艳丽无双,顶多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啊……她无声地笑起来,手指一寸一寸摩挲过脸颊,久久不愿放下,即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不舍得将目光移开那镜中人的脸。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身后,佝偻着腰,yīn沉着脸,如同这许多年来一样。
药师转过身,两条赤luǒ的腿jiāo叠在一起,咯咯笑着看她,像是并不讶异这不速之客的闯入。
“你疯了。”鬼姑姑的表qíng并没有太多变化,心底却杀机骤起。
“我疯了?”药师穿上那艳红的绣花鞋,扯过一旁的纱袍罩在身上,缓缓踱下台阶,“是,我疯了,在数十年前,就被你与师父bī疯了。”
“当初分明就是你自己答应的。”鬼姑姑道。
“那是因为当初师父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药师一步一步bī近她,声音尖锐,一口牙也险些咬碎,“要么死,要么将命换给你,若你是我,当时会怎么选?”
看着她那被仇恨燃烧成赤红的双眼,鬼姑姑从身后猛然抽出长剑,朝着药师的面门斜刺而去。她并不想回答那些陈年旧事,也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当初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jiāo易,换做谁心中都会有怨气,这些年来全凭同一条命,才会勉qiáng维持住平静的假相。她一直就知道药师心中不忿,也曾想过倘若有一天,药师与自己的命不再联在一起,那时又当如何。
答案只有一个字,杀。
倘若那层虚伪的表象被撕破,露出狰狞而又鲜血淋漓的真相来,唯有杀了药师,才会永绝后患。
只是药师的速度却比她更快,脚下一点,身形就退到了五步开外。这具身体原本属于一个年华正好的青楼女子,她派人假装富商,花了重金方才接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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