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妙手躲在不远处,见那屋门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还没打开,里头的人也没被赶出来,心中难免窃喜,恨不得当下就写一封书信,将这chūn花院中发生的事qíng一五一十告诉孙儿,好让他早些对这陆家人死心。
而此时在那香气飘飘的房间里,却远没有空空妙手所想的香艳旖旎。大抵是因为陆追无论长相穿着或是气度谈吐,都与寻花问柳làngdàng客搭不上关系,甚至也不大像喜欢喝花酒的文人骚客,更似是富家少爷赶路累了,恰好路过这chūn花院,就顺路进来歇歇脚喝杯茶,眼底没有杂念,心底也没有杂念。
见多了一心寻快活的男人,此番难得遇到一个当真斯文,又当真好看的公子,这满屋的姑娘反而变得欢喜忐忑,小心翼翼起来,众人起身打开窗户让熏人的香气散去一些,又新换了一壶好茶,规规矩矩弹琴唱曲,直到日头渐渐西斜,天边晚霞绚烂,方才恋恋不舍将陆追送出了大门。
空空妙手正在街对面的茶铺里等,见着人后赶忙迎出来,眼底闪着激动与兴奋,一把握住陆追的手腕,问道:“可还喜欢?”
陆追道:“多谢前辈。”
陆追又委婉道:“下回就不必破费了。”
空空妙手不解其意,心中还在兀自高兴,围着他转了两圈后又叮嘱:“回去之后,千万莫要将这件事告诉第三人,记住了吗?”
陆追点头:“好。”他答应得慡快,也并未多问理由,只想着能顺着这位老前辈的意,将这件事快些打发过去,免得隔三差五来一回,着实脑袋疼。
空空妙手嘿嘿笑着,与他一道往家走,觉得自己还挺聪明。
武馆里,陶玉儿吃惊道:“明玉去了青楼?”
“是啊,夫人不知道?”铁烟烟手里拎着点心,又赶紧解释,“是同那位妙手前辈一起去的,不是寻花问柳,八成是要查事qíng。”
查什么事qíng!陶玉儿一听“妙手前辈”四个字,就觉得定然没什么好事,拎起裙摆刚打算出门去寻,就见空空妙手正在与陆追一道往这边走。
“夫人。”陆追打招呼,“你要出门?”
“去哪了?”陶玉儿开门见山。
陆追迟疑:“啊?”
空空妙手果断顿住脚步。
“去哪了?!”陶玉儿又问了一遍,这回眼神却落在空空妙手身上,和善全无,柳眉倒竖。
“茶、茶馆!”空空妙手梗着脖子答。话音未落,一段红练便已经bī至眼前,于是赶忙惊慌躲开,怒骂:“你这泼妇,又要做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陶玉儿一掌劈在他肩头,将人bī至十几步开外,“以后离明玉远些!”
空空妙手侧身一躲,并不想与她缠斗,只缩着肩膀忿忿离开。陶玉儿转身又问陆追:“怎么今日单独出去了,没带阿六?”
“只想出去透透气罢了。”陆追又解释,“那位妙手前辈,没恶意的。”
“他也就是仗着你失忆。”陶玉儿拉着人进屋,“以后要离他远些,记住了吗?”
陆追试探:“那先前——”
“先前的事暂且不提,总之那老头虽不是坏人,却更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没有感qíng不讲道理的疯子,满心只有机关与墓葬。”陶玉儿递过来一杯热茶,咬牙道,“若还不知悔改,总有一天,他怕是会死在自己心中的执念里。”
陆追答应一声,却依旧满心疑惑,在脑中搜刮了一圈,可也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先前与这位奇奇怪怪的妙手前辈究竟有何瓜葛。
晚些时候,陶玉儿亲手写了一封书信,jiāo给了前往西北的驿官。从阳枝城到玉门关,路途迢迢跋山涉水,即便是用最快的马,抵达时也已经从chūn到了夏。信里头还夹了一张纸,是陆追在练字时顺手抄的qíng诗,或许是因为当中饱含的绵绵思念太真切,以至于连落笔都变得轻缓,不再龙飞凤舞狂糙洒脱,而是用了规规矩矩的小楷,一字一句,工整而又温柔。
萧澜将那张纸小心叠起来,又放进木盒里收好,方才抖开陶玉儿的信函,却越看越哭笑不得,他原以为空空妙手已经放弃了让自己生儿子的渴望,可现在看来,倒是更变本加厉了些。不过所幸除此之外,信上提到的其余事qíng都是好的,陶玉儿甚至还额外加了一句,说陆追吃得挺胖。
萧澜“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更往江南飞了几分。
大漠深处,耶律星手臂发力弯弓满月,三支箭羽稳稳将远处的糙人she了个透心凉。
“王上。”胡达罕骑马过来,“有客人来了。”
“客人?”耶律星问,“谁?”
“幽幽泉的圣姑。”胡达罕答。
耶律星微微吃惊:“当真请到了?”
胡达罕点头:“人就在大帐内,正等着王上。”
耶律星将弓箭jiāo给侍卫,自己匆匆赶往主营帐。
幽幽泉是大漠中的一片绿洲,传闻无数,却极少有人能掀开面纱窥得真貌。只听说那里生活着一群脾气古怪却又武功高qiáng的异人,轻易不会出山,平时只听命于族内圣姑一人。而对于这位圣姑,有人说她白发苍苍,有人说她容貌丑陋,还有人说她xing格bào躁杀人如麻,却唯独无人说她年华正好,妩媚妖娆。
“姑娘便是幽幽泉的圣姑?”耶律星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底有些诧异。
“夕兰王,”红衣女子咯咯笑,“看你这满脸惊奇,是觉得我丑,还是觉得我美?”
“若此等容貌都叫丑,那世间还有谁能称得上是美人。”耶律星摇头,“看来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果然做不得真。”
“我来可不是听奉承的。”红衣女子坐在椅上,“听说夕兰国想要同我族人做笔jiāo易?”
“是。”耶律星道,“我要杀一个人。”
红衣女子问:“谁?”
耶律星眼底闪着寒光:“萧澜。”
……
烈日炎炎,恨不得将huáng沙也烤出一层翻卷gān裂的皮。酷暑让双方的军队都变得更加谨慎起来,毕竟在这种温度下,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天爷收走命。而相对来说,阳枝城的天气就要宜人许多,虽然也是头顶红日,但南方四处都是弯弯流水,坐在乌篷船内,躲在石桥下喝着酸梅汤,也是别有一番惬意滋味。
傍晚时分,一个圆脸少年敲响了曹家武馆的门,背着包袱,风尘仆仆。
“你是?”开门的管家不认得他。
“这是我师父的书信。”少年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烦请转jiāo陆公子。”
“你师父?”管家翻转信封,见那封口处的火漆竟是日月山庄,也不敢大意,赶忙将少年引进院中,自己前去前厅通传。
“的确是谷主的笔迹。”陆无名拆开书信粗粗扫了一遍,原来是叶瑾有事要去王城,所以派了自己的徒弟过来,替陆追看诊。
“我叫小山。”少年道,“先前一直在宫里太医院做事。”
这张娃娃脸啊……陶玉儿心里嘀咕。陆追却笑着将手伸过去:“那就有劳小哥了。”
小山伸出两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倒是有模有样,片刻后点头,道:“好了。”
“好了?”陆追问,“什么好了?”
“什么都好了。”小山答。
阿六在旁边直呲牙,行不行啊这小年轻,神医怎么不派个有些资历的老大夫来,白胡子一尺长,至少看着安心。
“明玉什么都好,那就再好不过了。”陶玉儿亲自替小山拿起包袱,道,“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休息一阵吧。”
小山倒也没推辞,规规矩矩道谢之后,就跟着一道去了住处。待两人走到僻静处,陶玉儿方才又问了一回:“小神医的意思,是说明玉什么病都没了,什么蛊都解了,那合欢qíng蛊与黑蚁后,也解了?”
“夫人叫我名字便是,还称不上神医。”小山有些不好意思,又道,“陆公子的确已经没事了,蛊虫与黑蚁后都死了,我能摸出来。”
“这……”陶玉儿心里欣喜,却依旧不敢相信,“可谷主说要等到秋天。”
“师父说的,是最晚要到秋天,并非一定要等到立秋。”小山挠挠头,“夫人若是不信,那、那就等到九月吧,也成。”
“我不是不信,是高兴。”陶玉儿道,“叶谷主的徒弟,自然也是神医,我如何会不相信。”
“师父让我一直待在这里,继续等着替萧少侠看诊。”小山又道,“还说若萧少侠与陆公子将来要去西北,就让我也一路随行,我先前也是在大漠中生活过的,可以做向导,也可以做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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