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那沉沉白雾依旧聚集未散,甚至还愈发厚重起来,像是一碗浓稠的马奶。纳木儿活动了一下酸疼僵硬的关节,小心翼翼道:“王上,回去吧?”
“继续派人守着这里,一有异常立刻来报。”耶律星道:“三天之后若无变故,你随我一道回军营。”
纳木儿答应一声,扶着他下了高地,萧澜跟在两人身后,在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石阵鬼城。
若非此番发现及时,真不知这凶险之地,将来要吞噬多少大楚将士的xing命。
陆追正在营地里等他,见到人回来,赶忙站起来问:“如何?”
“如你所料,”萧澜道,“没出岔子,所有百姓目前都在迷阵中,那里有张茂事先藏好的馕饼,半夜的沙地也很湿润,吃喝不愁至少能坚持七八天,也没人再能伤他们了。”
“幸好。”陆追松了口气,又问,“耶律星打算何时离开这里?”
萧澜道:“三天后,我也会在那个时候,想办法带你离开。”
陆追应了一声,坐在桌边暗想等将来到了楚军大营,第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洗一个澡,再换身gān净衣裳,否则这般又脏又丑,谈qíng说爱都没有心qíng。
谈qíng,说爱。
美滋滋。
萧澜不解:“你傻笑什么?”
陆追一拍桌子:“说谁傻呢?”
萧大公子立刻改口:“你笑什么?”
陆追答曰:“我替大楚立功了,自然要笑。”理所应当。
萧澜:“……”
陆追站起来,在帐篷中活动筋骨。
毕竟马上就要跑路,得拉拉筋,免得颠簸腰疼。
萧澜坐在旁边看他,一如既往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三天过去,那石阵鬼城依旧死气沉沉,莫说是有活人闯出,就连一只沙鼠也不见。耶律星终于放下心来,在第四日的清晨率领大军离开了鹿饮泉,萧澜与陆追也混在队伍中——纳木儿对此并无异议,经过这件事后,他觉得萧澜的确颇能煽动人心,带回去也无妨,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大军在路上前行两日,这日傍晚,萧澜对陆追道:“准备好了?”
陆追一身夜行服,脸上蒙着布巾:“好了。”其实是不用蒙面的,但实在丑,丑得明玉公子连一眼都不想多看自己的脸,遮住不心烦。
萧澜一笑,单手拉着他出了大帐。两人悄无声息从暗处绕到马厩,赶了一夜路,所有人此时都在沉睡,萧澜像鬼影一般飘出,出手快如闪电疾风,很快就将那些守卫打晕过去。
金色的大马正沐浴在月光下,浑身发出柔和的光来。陆追站在一旁猥琐地搓搓手,激动,目shejīng光。萧澜一刀砍断马缰,带着他翻身而上,右手一甩马鞭,金麒麟受惊抬起前蹄腾跃而起,带着两人径直冲向了大漠深处,折返鹿饮泉。
沿途星月辉映,将大漠染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来。
易容多日,终于能将这碍事的面具撕下,陆追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反手将萧澜那满脸络腮胡子“刷拉”扯了个gān净。
“嘶。”萧澜倒吸冷气,“你这手法未免也太狂bào了些。”脸皮都要扯下来。
“我喜欢,怎么?”陆追一扬眉,笑得开心。
“行行,你最大,你喜欢就什么样都行。”萧澜笑着用下巴蹭蹭他,“走吧,我们这就去救百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玉:马上就能谈恋爱了,激动地搓手手TQT。
第一百八十八章-新房 来了就先办一场喜事吧
翌日清晨, 营地里众人还在安睡中, 却有一声惊呼骤然传来,将梦打得稀碎。耶律星翻身警觉坐起, 顺势抽出枕下长刀, 一手掀开门帘:“出了何事?”
“王、王上!”守卫连滚带爬, 跪伏在他面前,“马夫昨晚被人偷袭, 金麒麟被人抢走了。”
“是谁gān的?!”耶律星大发雷霆。
“这……”守卫犹豫, 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纳木儿。
“你来说!”耶律星伸手一指。
纳木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里叫苦不迭, 头重重叩上沙地:“王上恕罪, 是我识人不清, 那抢夺马匹夜半叛逃之人,是阿武与他的病鬼弟弟。”
“去追。”耶律星不耐烦道,“带着金麒麟与他的脑袋一起回来见本王!”
“可他们不仅抢走了金麒麟,还抢走了满满三车粮糙。”纳木儿观察了一下耶律星的脸色, 心一横继续咬牙道, “还有, 剩下的粮糙与储水桶也被他们毁了一大半,余下的量,勉qiáng只能支撑我们回军营,若现在掉头去追……哪怕想多挤出一日的粮糙也难。”而在这寒冷又gān涸的大漠里,没有了食物与水,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像是一记乱拳, 打得耶律星哑口无言,他在盛怒之下反而有些想笑。自打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吃这种闷亏——被人抢了坐骑抢了粮糙,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走,手中空握有最好的骑兵与武士,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王上。”纳木儿依旧跪伏在地上,“那两人还留下了一封书信。”
“写了什么?”耶律星问。
纳木儿赶紧双手呈上。
那封书信是陆追口述,萧澜所书。在一张破碎的羊皮纸上,潦糙絮叨言辞恳切,上来先给纳木儿赔罪,又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将石阵鬼城的秘密泄露出去,最后拳拳表明余生只想过安稳日子,所以斗胆抢了马与粮食,还请尊贵的王勿怪。
耶律星看完之后不发一言,纳木儿不敢起身,亦不敢先开口。他心里清楚,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粮糙,不在金麒麟,而是在于石阵鬼城,若这件事传入楚军耳中,那这大半年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想到这里,纳木儿更是懊悔,懊悔自己识人不清,轻易就被花言巧语所蒙蔽,可事已至此,再多懊悔也于事无补,他不知耶律星会作何决断,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每一刻都是煎熬,如同身处油锅。
“撤。”良久之后,耶律星终于下了命令。他神qíng平静,甚至听不出声音里包含有多少怒意,可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在危急时刻被迫做出的选择,事qíng只怕远未结束。
……
陆追挥手一扬马鞭,金色大马四蹄腾空,在空中飒飒而过,远看如同踏着风与云,漂亮的毛发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芒,膘健的身形没有一丝赘ròu,结实而又jīng壮。陆追畅快跑了好一阵,方才收紧马缰,笑着看向身后,大声喊道:“快一些!”
萧澜带着几车粮糙,半天才“哒哒”赶上来,道:“还当真不等我啊?”
陆追道:“谁让你跑得慢。”
“这可都是gān粮,沉着呢。”萧澜靠在米袋上,又问,“耶律星当真不会追上来?”
“我们留给他的那些粮糙,若不想饿肚子,就要快马加鞭往回赶,说不定即便这样,路上也要饿两天,更别提是派人来追。”陆追道,“耶律星不是糙包,他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利弊。”
萧澜点头,将水囊丢给他:“嘴都gān了,多喝两口。”
“你昨晚怎么不问我,为何不gān脆将所有粮糙都掀翻,让耶律星饿死在大漠里?”陆追翻身下马,坐在他身旁的木板上,也舒舒服服靠着米袋。
“考我?”萧澜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若都掀翻,耶律星可就没有了犹豫的本钱,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只有派人来同我们抢粮食。”到那时,夕兰国数百武士分散前往各个方向寻人,虽说也有可能会找不到,可一旦找到了,就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恶战,两人此番的目的是救百姓出来,而非孤身杀敌,因此纷争能免则免。留下仅够糊口吊命的粮糙,让耶律星不敢用夕兰国武士的命冒险,这是最好的选择。
陆追笑道:“嗯。”
“你聪明,我也不傻。”萧澜向后仰躺下,嘴里又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语速挺快,陆追没听清:“嗯?”
“我没说。”萧澜半闭着眼睛,惬意。
“你分明就说了。”陆追往后挪了挪,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说!”
萧澜眉间笑意更甚,多坐会,挺好。
陆追一拳打在他胸口。
流氓。
金麒麟一声长嘶,带着几匹驾车战马在大漠中疾驰,潇洒飘逸,顶风而行。
石阵鬼城中,张茂给排队的百姓发完最后一张gān硬的馕饼,便又重新靠回石柱下,看着头顶的白雾深深叹气。
“师爷。”一名年轻人坐在他身边,将半张饼塞进他手里,“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垫垫肚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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