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陆追抬起头。
“是啊,不过暂时还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阿六又给他添了一勺热汤,“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萧澜怎么说?”陆追又问。
“他什么也没说,刚开始还好好的,后头却看着像是心qíng不大好,可我也没说什么。”阿六道,“只说爹给我找了个娘,他便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问我是谁家的姑娘,我说我不知道,他yīn着脸就走了。”
……
陆追脑袋嗡嗡响:“你……”
“我没闯祸吧?”阿六试探。
陆追脑仁子颇疼,认命捞了一根jī腿到他碗中:“没事,吃吧。”
“哪里没事了,看他的反应,与爹方才的表qíng,分明就是有事。”阿六难得机灵一回,食yù全无,觉得自己似乎闯了祸。沉思半晌后,震惊道:“莫非他也喜欢我娘?”
陆追瞠目结舌。
果然啊……阿六觉得自己犀利触摸到了隐藏其中的冥冥真相。
陆追道:“三天不准你再说话。”
阿六顿时虎目含泪,为啥。
陆追道:“转过去。”
阿六乖乖照做。
陆追一头栽到他宽厚的背上,不愿动,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都什么事啊……
萧澜并未回城南枯树林。
也未回青苍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是一直漫无目地走。从晚霞绚烂走到星辰闪烁,再到山巅悬崖边,看天尽头渐渐露出一线鱼肚白。
露水浸湿了肩膀,凉风刺穿骨髓,似乎连金色的朝阳也无法驱逐寒意,反而如同利刃,将心也撕裂半分。
他依稀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是一个人。
从头到尾,都不该是如此孤身一个人。
山间寂静无声,积雪点滴融化,沿着坚硬的悬崖石壁缓缓下落,泅晕出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湿痕。
连时间也几乎凝结。
萧澜狠狠闭起眼睛,挥手胡乱砸向石壁,凝聚了十成内力。似乎只要将面前阻碍拨开,便能牢牢抓住曾经的过往。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无数粉末与灰尘腾空扬起,扑簌落在天地间,连地表也微微震动,裂出曲折的fèng隙。
只是在这一切后,云雾却又重新聚集,笼在山间与心间。
萧澜jīng疲力竭向后靠坐在老树下,满目颓然。
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脆生生道:“哇。”
萧澜猛然睁开眼睛。
十几步开外,有二十来岁的姑娘正穿着一身翠绿裙装,像是chūn日里河岸边的婀娜柳树。
萧澜皱眉:“你是何人?”
那姑娘道:“我叫岳大刀。”
萧澜摇头:“姑娘家不该到此地来。”
“我也不想来,我迷路了。”对方愁眉苦脸,“你有吃的吗?”
萧澜道:“没有。”
对方又问:“那你能带我下山吗?”
萧澜叹气,站起来道:“走吧。”
见他答应,姑娘顿时高兴起来,一路跟在后头叽叽喳喳,又问:“你是江湖里的人吗?”
萧澜道:“不是。”
“你肯定是,我能看出来的。”姑娘单手cha在腰间的小布口袋中,又道,“我将来也要嫁一个江湖里的人。”
萧澜道:“你要嫁谁?”
一听他这么问,那姑娘也害羞起来,却又压制不住心中期盼,期期艾艾道:“你,你听没听过武林中有个高手,叫羽流觞的?”
萧澜猛然停下脚步。
对方正满脸欢喜。
萧澜冷静道:“从没听过。”
第三十五章-心意 云初散
“我听说他就在洄霜城。”岳大刀甩了甩指间的发辫, 笑得又粉又红又羞涩, “我从老家大老远的一路来这江南,就是为了寻他。”
“此人在江湖中算不得有名, 估摸八成人都闻所未闻。”萧澜道,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岳大刀道,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再不成亲, 可就嫁不出去了。”
萧澜问:“为何?”
“算命的说的。”岳大刀道, “你不懂,他是我们镇上的神算。”
萧澜觉得自己无话可接, 他也是没料到, 原本只想上山散散心, 竟还能遇到这种事。凭空掉下一个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嫁阿六,叽叽喳喳雀跃欢喜,看上去恨不得明日就办喜事。
于是不由又想起了陆追当日感慨那句, 说阿六是这世间命最好的人。现在看看, 可不得是命好, 人待在杨柳胡同的宅子里,都能有姑娘找上门,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
岳大刀又问:“洄霜城大吗?”
萧澜摇头:“不算大,比起这江南的其余重镇,要小上许多。”
“那就好。”岳大刀道,“若是太大, 我不好找人。”
“你打算怎么找?”萧澜看她。
岳大刀道:“听说那洄霜城中有许多江湖中人,我一个一个去问,总能问到的。”
“看你这样子,应当先前也是不认识羽流觞的。”萧澜道,“如此冒冒失失就寻了来,可曾想过若他已经成亲怎么办,若他不喜欢你怎么办,若他同你想的不一样,又该怎么办?”
岳大刀道:“除非他已经成亲,那我就回去掀了算命老头的摊子,再揪掉他的胡子!可若他还没成亲,不管他是什么样,我都是要嫁的。”
萧澜有些头疼。
岳大刀越走越轻盈,还在chuī着口哨,清脆悠扬,像是婉转百灵鸣叫。
萧澜又道:“你想象中的羽流觞,是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听他这么问,岳大刀顿时高兴起来,倒退着一边走一边道:“应当是斯斯文文的,又白又好看,功夫高,喜欢吟诗画画,声音好听,脾气也好。”
萧澜:“……”
萧澜道:“姑娘还是回老家吧。”
“为何?”岳大刀疑惑,“这样的人不好吗?”
“这样的人很好。”萧澜道,“可听你这要求也不少,城中八成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人。”
“我就是随便说说,能有这样的最好,若没有,那只要他是羽流觞,只要家里还没娘子,我也嫁了。”岳大刀撇撇嘴,“反正吟诗作对的,我也不懂,不会就不会吧,只要他脾气好,对我好就成。”
“你这小丫头……”萧澜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伸手拉她一把,“别倒着退了,小心掉下山。”
“你这人还挺好。”岳大刀在腰间布兜里掏了掏,半天取出来一个小香包,“送给你吧。”
看着上头那胡乱八糟的一团七彩线,萧澜疑惑:“这是何物?”
“牡丹啊,我绣的。”岳大刀答,“本来打算送给婆婆的,可后来忠叔说若是送了,我铁定就嫁不出去了,丢了挺可惜,看你人不错,送你了。”
萧澜道:“忠叔又是谁?”
“呀。”岳大刀揪揪头发,“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言毕,还未等萧澜再问,便已经纵身跃起,像是一只轻巧的小雀儿,踩着岩壁飞身冲了下去,功夫倒是还不错。
这事有些蹊跷,却又有些喜感。萧澜颠颠手中的香囊,也跟着一道下了山。
两人进城时,正是早点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热气腾腾的糖油糕下进锅里,出来金huáng苏脆,再裹上一层糖粉,咬一口便能驱走冬日无边严寒,从舌尖甜到心间。
陆追不嗜甜腻,却挺喜欢这小点心。一早就出来排队,跟在一群小娃娃后买了两块,捧在手中一边溜达一边吃,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即逝。
于是也便不再去吃牛ròu粉丝了,而是在街角买了刚出笼的包子,暖呼呼拎着回到杨柳胡同,推开院门,石桌旁果真已经等了个人。
“吃吗?”陆追举起手中的油纸包。
萧澜道:“不吃。”
“怎么了,看你这一脸不悦。”陆追在厨房中取了盘碗,又用昨夜的剩米煮了泡饭,和包子一起端出来,“出了何事?”这话虽问得漫不经心看似随意,心里却颇有些忐忑,想着八成是昨晚阿六那莽莽撞撞的一句“心上人”,才会令他今早神qíng异样。于是心间半是酸楚半是甜,连握着筷子的手也有些僵硬。
萧澜却道:“我在城西荒山中捡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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