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径直一路向南。
沿途, 他一直在想方才萧澜那句“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轻描淡写的,漫不经心的,随意到如同在说天气yīn晴, 一日三餐。
陆追难得有些茫然。
他其实可以接受冷漠与遗忘, 却无法接受在被遗忘之后, 两人那曾充满忐忑而又虔诚欢喜才越过的边界,竟会在他心里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但又怎么会无关紧要。
一直维持着的小心与谨慎被一剑刺穿,陆追暗自握紧右手,清风剑嗡嗡作响,像是感应到了他心间的烦闷一般。
拐进一条小巷道后,四周便安静了许多。而耳后传来的细微破风声, 也就愈发清晰可辨起来。
陆追连头都未回,只扬手向后旋出三枚飞镖,却没有预料之中的铁器相撞声,倒像是打在了棉花堆里。
一片枯叶被斩成两截,飘飘忽忽,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
陆追停下脚步。
不远处,萧澜正靠在墙上,悠闲惬意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看着他。
在两人视线jiāo错的一瞬间,陆追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个没怎么jīng心设计过的圈套中,而且还落得颇为láng狈。本想转身就走,脚下却又如同被胶黏住,动不了分毫。
萧澜站直身子晃到他面前,慢悠悠俯身:“这么急匆匆的,打算去哪?”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萧澜此时一低头凑近,鼻尖便几乎要贴在一起。
陆追本能向后退了两步。
萧澜笑:“问你件事?”
陆追道:“不准问。”
萧澜道:“嗯?”
陆追道:“没有。”
“知道我要问什么,就说没有。”萧澜难得见到如此面红耳赤的他,笑得狭促又恶劣。
陆追突然就很想将面前这人揍一顿。
萧澜却冷不丁伸手,从他的腰带上抽走一样东西。
陆追道:“那是我的。”
萧澜纠正:“我送你的。”
陆追道:“原本就是我的。”
萧澜将那小小的红花玉坠挂在乌金鞭梢,理所当然道:“现在归我了。”
……
陆追觉得自己还是想要将他揍一顿。
“回去吧。”萧澜戳戳他的脑门,“我也该离开了,否则让鹰爪帮的眼线看到,岂非功亏一篑。”
陆追果断转身就走。
萧澜在后头道:“喂,怎么也不告个别。”
陆追的身影几乎是转瞬就隐匿在了重重院墙后。
萧澜笑得有些痞,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温柔。
小院中,见到陆追回来,阿六总算是放了心:“爹你方才去哪了?”走路速度飞快,等自己追出去的时候,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陆追“嗯”了一句敷衍,将剑随手放在桌上,想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一些。
阿六笃定道:“我分析了一下,爹你八成是去追那姓萧的了,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陆追一拳擂在那结实的大胸口:“不准分析。”
阿六盯着他通红的脸看了一阵,举手道:“好好好,我不分析。”也不知是生病发热还是气急败坏,但不管是哪种,都是不能招惹的。
被这二人轮番气过一遭,陆追实在不想说话,于是郁闷回到屋中,扯过被子捂住头。
gān甚正事,不gān了。
睡觉。
另一处,林威正在与影追宫三人一道打呵欠。
说好让自己暂时易容来此处顶一阵子,却直到现在也不见人,也不知又出了什么乱子。
“诸葛军师啊。”那影追宫其中一人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威道:“那李府可不好招惹,最好等到有别的门派杀上门时,我们再去渔翁得利。”
对方又问:“可我们一直待在这客栈里,即便是李府里头已经乱了,也不知道啊!岂非让旁人白白捡了便宜。”
林威正好接过话茬,站起来道:“那我出去看看外头局势如何,三位只管在这里等便是。”
三人连连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后,便又继续做起chūn秋大梦,指着能借红莲盏家财万贯,一步登天。
林威自然不会去什么李府,那里有朝暮崖的人盯着,任何风chuī糙动都会有人来禀。他熟门熟路穿过几条背巷,最后拐进杨柳胡同。
阿六正在院中擦那宝贝大刀,疑道:“你怎么回来了?”
林威将手中易容面具丢在桌上,自己在倒了一盏茶喝:“二当家呢?”
“屋里呢,在睡觉。”阿六答。
林威自觉压低声音:“怎么现在睡了?”
“不知道啊,我猜一半是因为生病风寒,一半是因为姓萧的,午饭都没吃。”阿六很是严肃。
林威怒道:“为何又与那姓萧的有关?”
“是啊,简直就是咱爹的克星。”阿六搔搔头,附和。
林威道:“你爹。”
“是是是,我爹我爹。”阿六慡快,又道,“不然你想个办法,让姓萧的以后有事找你,别找我爹了。”不然回回都将人惹毛了就走,吃亏挨打的还是自己。
心里很苦。
陆追恰好披着外袍推开卧房门,捂嘴打了个呵欠:“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林威道:“说天气。”
阿六用充满鄙视的眼光看他。
林威咬牙往外挤字:“那不然呢?”
阿六正色道:“简直风和日丽。”
“影追宫怎么样了?”陆追坐在桌边。
“满心只想着要去李府找红莲盏,生怕被别家抢了先。”林威道,“不单单是他们,估摸城中那七七八八的小教派,十个有九个都这么想。”
“李府那头呢?”陆追又问。
“自从鹰爪帮的两人消失,李银便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林威道,“这回连书房外亦遍布守卫,可见他也是知道暗道存在的。”
陆追点头:“再去办一件事。”
林威道:“何事?”
“这城里来了个姑娘,名叫岳大刀。”陆追道,“自称是西北雁门人士,来洄霜城是为了寻一个名叫羽流觞的人,与她成亲。”
林威颇为吃惊看向阿六:“你还有这等风流债?”
你才有风流债!阿六立刻告状:“爹!”
“此时此地,出了这么一个人,的确有些蹊跷。”陆追道,“她住在文韬书院旁的客栈里。”
“二当家放心。”林威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去吧。”陆追道,“勿要打糙惊蛇。”
林威领命离去。阿六幽幽道:“爹。”
陆追道:“不是不让你去,是怕你去了,会被抢去成亲。”
阿六:“……”
“我可不想让她将你绑走。”陆追继续道,“谁若想同你成亲,我还得好好挑一挑。”
那挑一挑也成,阿六心里舒服了些,继续擦拭自己心爱的大刀。毕竟爹还没成亲,自己也不用着急。
岳大刀此时此刻,正在茶楼里听一群武林中人扯着嗓门聊天红莲盏之事,面前摆着茶却没心思喝,只觉得里头唾沫星子一定不会少。
“你们,你们怎么还在这坐着啊!”楼梯上突然跑上来一群人,拍着大腿道,“鹰爪帮的人失踪了,不见了啊!”
此消息如同一滴冷水入沸油,众人纷纷炸开了锅。城里消息传了这么多天,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鹰爪帮才是最接近红莲盏的那群人,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客栈,却依旧青天白日就消失无踪?
鹰爪帮消失了不打紧,可红莲盏消失了却不行。正在各门派都拍桌怒起之时,岳大刀突然大声道:“那还等什么,不赶紧去李府绑了李银,或许还能问出鹰爪帮与红莲盏的下落呢?”
林威闻言心里暗自皱眉,这小丫头明摆着是揣了目的前来,却又不知为何,偏偏说要嫁阿六。
没了鹰爪帮,那就只剩下了李银。那些江湖人士轰隆隆冲下楼,争先恐后向着李府涌去,在大街上掀起一阵尘土。
岳大刀趴在栏杆上向下看,直到众人身影远去,才回头看了林威一眼,问:“你不去找宝贝吗?”
林威道:“姑娘都没去,我又为何要去?”
“我又不想要红莲盏。”岳大刀坐回椅子上,“我是来找相公的。”
林威笑笑:“是吗?”
“你这人一看就满肚子心眼,我不同你说话。”岳大刀叫小二上了壶新茶,一边剥花生一边哼小调,的确像是对红莲盏没有丝毫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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