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直在闪躲,萧澜有些不忍心,但伤口总不能晾着,这般漂亮的脸,若真留了疤也可惜,于是还是狠心将纱布贴上去。
陆追闷哼出声,眼前白光层出不穷,宛若重重梨花开景年。
他有些晕乎地想,自己还挺诗qíng画意。
萧澜将伤口小心包扎好,稍微松了半口气:“好了。”
陆追缠了一头绷带,软绵绵靠进他怀中。
见他一脸倦容,萧澜索xing顺势从背后将人抱住,让他找了个最舒服省力的姿势,又用小心褪去半边衣物,沾了热水与药粉替他处理肩上的镖伤。
陆追后脑靠着他的肩膀,道:“那人是谁?”
萧澜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是谁不重要,不过我知道,派他来的人定然是姑姑。”
“鬼姑姑?”陆追皱眉。
“还疼吗?”萧澜问。
“他说要挖了我的眼睛。”陆追道。
萧澜顿了片刻,用温热的右手掌心覆上他的双眼:“不会。”
“你是冥月墓的人。”陆追低头。
“我现在这样,哪里还是什么冥月墓的人。”萧澜替他换了gān净的里衣,“先前只当姑姑只拿走了我儿时的记忆,却不知原来成年之后,过往也是断断续续。”
“你想知道吗?”陆追回头看他,“曾经的事qíng。”
“与萧家有关吗?”萧澜问。
陆追摇头:“只与我有关。”
“那你想说吗?”萧澜又问。
陆追道:“我原想让你自己想起来,可若你想现在知道——”
“别说。”萧澜打断他。
陆追看着他的眼睛。
“那我就自己想。”萧澜扬扬嘴角,“只与你有关,你若不愿说,那就先不说了。”
陆追笑:“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再想问,我也不肯说了。”
萧澜倒了杯热水,让他捧在手中暖着:“休息一阵吧。”
“也不知李府怎么样了。”陆追道,“不如你去看看?”
“不怕再有人来偷袭?”萧澜摇头,“姑姑的人既然能跟你到穿云塔,这小院也未必就找不到。”
“你想去见鬼姑姑吗?”陆追问。
“无论我想与不想,最后都是要见的。”萧澜道,“倒是你,往后要更加小心,无人知道姑姑的功夫究竟有多高,她若想伤你,我怕是拦不住。”
陆追道:“嗯。”
“不用怕。”萧澜道,“你休息片刻,我送你去青苍山,与娘亲待在一起。”
陆追问:“你呢?”
“萧家的命债还没讨回来,我自然要留在洄霜城中。”萧澜道,“放心吧,姑姑也不会将我怎么样的。”
院中传来脚步声,陆追道:“是林威。”
萧澜起身打开卧房门。
林威微微一愣:“二当家呢?”
“受了些伤。”萧澜侧身。
林威闻言又惊又怒,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见陆追满头缠着绷带,肩头也裹了厚厚一层,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是谁如此不长眼?”
萧澜道:“冥月墓的人。”
陆追道:“鬼姑姑派来的。不过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只这布带多缠了两层罢了。先说说看,外头怎么样了?”
林威道:“李府的地道被掀了。”
陆追道:“然后呢?”
“然后便暗器齐发,不过我事前已提醒过,所以受伤的人不多。”林威道,“李府家丁被打得落花流水,李银也被绑了,一群江湖人正守着他,而事件从头至尾,裘鹏都未出现过。”
“官府呢?”陆追问。
“有朝廷的令牌,自然全听二当家的。”林威道,“衙役只去李府晃了一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离开,还顺道驱散了街上百姓,说江湖事,江湖毕。”
“辛苦了。”陆追道,“继续派人盯着南边的枯树林。”
林威点头:“属下明白。”
“冥月墓的人快要到了,或者八成已经到了。”陆追道,“让我们的人也多加注意。”
林威领命离开,出了门看见酒楼,不忘让老板炖一只老母jī送去杨柳胡同——毕竟受了伤,要滋补。
陆追拿着勺子,吃得很慢。
萧澜提醒:“你伤的是左臂。”为何右手却连勺子都拿不稳。
陆追索xing向后靠在chuáng上,一派懒散大仙之相。
萧澜好笑,接过勺子喂他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又重新泡好浓茶,烫在那被嘬得嘴儿发亮的茶壶里。
陆追道:“我这是大楚最好的陈年普洱。”
萧澜道:“我不喝茶。”
陆追沉默片刻,自己砸吧砸吧开始嘬茶,有滋有味。
萧澜在旁看得哭笑不得,这一副小老头的样子。
陆追道:“其实你先前也是喝茶的。”
萧澜问:“除了喝茶,我先前还会做什么?”
陆追想了想,道:“做饭洗碗,挑水砍柴,耕地洗衣,织布杀jī。”
萧澜道:“你接着编。”
陆追继续道:“按摩捶肩。”
萧澜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嘘。”
陆追微微不解,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萧澜低声道:“外头像是有人在哭。”
第三十八章-出城 究竟是虚弱还是不虚弱
陆追凝神听了片刻, 外头安安静静的, 并没有任何声音,于是道:“你吓唬我?”
萧澜反问:“你会因为这个害怕?”
陆追答:“不会。”
萧澜好笑:“那我吓你作甚。”
陆追眉头一皱:“所以是真的有人在哭?”
萧澜点头。
陆追往他身边蹭了蹭。
萧澜屈起手指, 在他脑门弹了一下:“不是不怕吗?”
陆追坦然道:“有人在身旁, 不靠白不靠。”
“睡一会吧, 还要一阵才会天黑。”萧澜道,“我出去守着。”
陆追道:“为何要出去守?”
萧澜道:“那不然呢?我坐在chuáng边, 看着你睡?”
“看着我睡又如何?”陆追清清嗓子, “你可知——”
“我知道,这大楚有许多人都等着盼着看你睡。”萧澜打断他, 话说出口却连自己都想笑。这般自恋又狂妄的句子, 若从旁人嘴里出来, 难免有些讨嫌,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他,所以非但不讨厌,反而有几分倜傥翩翩的理所应当。
陆追淡定躺平:“那你还要出去。”什么叫有福不会享。
萧澜替他盖好被子:“睡吧。”
陆追打了个呵欠, 倒是挺快就睡了过去, 萧澜试了试他的体温, 或许是因为失血,微微有些偏低。
于是又从柜中取出一chuáng被子,抖开压在他身上,方才转身离开。
陆追:“……”
天色方才半明半暗,一轮惨淡红月却已经冒了头。萧澜坐在院中树下,将乌金鞭随手放在桌上, 玉坠垂下晃晃悠悠,温润而发出微微光芒,像是一团小小的火。
萧澜伸手握住,虽冬夜寒凉,手心却依旧是暖的。
李府出了乱子,百姓只道那些江湖人都疯了,也无人再敢出门。街上安安静静,没了说话声与脚步声,也没了方才那嘤嘤啼哭。
可萧澜知道,那绝非自己的错觉。
“爹!”阿六也听到陆追受伤的消息,急急忙忙跑回来。
萧澜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睡了。”
“是冥月墓的人做的?”阿六趴在门fèng处看了一眼,见陆追的确正在熟睡,方才回到桌边坐下,“他们追来了这处小院?”
“不在这里,而在穿云塔。”萧澜道,“我可否先问你一个问题?”
阿六点头:“说。”
萧澜道:“听说三五年前,长风道人曾去朝暮崖找赵大当家决斗,却被二当家所拦,最后是谁输谁赢?”
“自然是我爹赢了,不出一百招,便将他打得落花流水。”阿六道,“那牛鼻子老道不行,除了嗓门挺大,其余都是平平无奇。”
“这样啊。”萧澜一笑。
阿六不明白:“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澜道:“今日刺杀你爹的人名叫邓荒,是长风道人的徒弟,虽也称得上是高手,武功却远不及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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