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jīng妙的阵法,也只能迷惑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挡钻骨壳那锐利的嗅觉。
其实在萧澜未表明态度前,鬼姑姑原是不想动陶玉儿的——又或者说她是在等一个时机,要让这对母子恩断义绝,最好还要让陶玉儿死在萧澜手中,那样才最痛快。但现在她却发现,那个自幼在墓中长大的孩子,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头的一天。
她不甘心,也不舍得。
数年前,她就已经将萧澜从陆明玉身边抢回来了一次,那现在也一样有把握能抢回第二次。她甚至现在就想告诉萧澜,倘若冥月墓想出手对付他的娘亲与心上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先前一直没动手,只是在等他自己回头。
青苍山中。
陆追正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顺便将山下所有的事qíng都在脑中理了一遍。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挺舒服。
“爹啊。”阿六坐在他身边,“我说的事qíng,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追问:“哪件事?”
“还能是哪件,拢共也就说了一件。”阿六苦口婆心,“还是听陶夫人的,我送爹去日月山庄吧。”
陆追横着手臂挡住脸。
“不行。”阿六将他的手硬拉下来,陶玉儿与岳大刀去了山中,他也就有话直说,“连萧澜也说过陶夫人是要利用我们,可现在竟连她都要将爹送走,可见这病拖不得啊。”
陆追依旧没有接话。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回会如此不争气。按照先前的计划,是希望能陪萧澜一道找出当年幕后的凶手,最好还能顺便拿到红莲盏。只是心愿虽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如今病仄仄躺在山上,莫说是做事,就连下山也极有可能会给旁人添麻烦。
“爹若担心在一路不安稳,那还有爷爷呢。”阿六道,“听我这一回吧,啊?”
陆追懒洋洋斟茶:“听你这一回,我有什么好处吗?”
“有啊。”阿六啪啪拍胸脯,“我一定让爹两年之内便抱到孙子。”
“噗。”陆追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阿六沾沾自喜,看来这真是莫大一个好处,能把爹喜成这模样。
陆追被他这一逗,哭笑不得的,心中烦闷倒也少了些。于是道:“我先写一封书信,你明日下山jiāo给萧澜吧。”
阿六满口答应,见日头快要落山,便带着他回房中备好文房四宝,打着呵欠看写信。晚些时候陶玉儿与岳大刀也回来,说是去山中学阵法,顺便采了些落雪的霜果,咬一口甜酸软糯。
林威的身子骨也总算养回来一些,晚上同陆追说了阵话,便被阿六硬是扛回房中歇息。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小院也彻底寂静下来。
陆追有些困倦,却又不大想睡,闭着眼睛依旧在分析山下局势,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有困意渐渐袭来。耳边风声呼啸,雨滴沙沙,若院中能有一潭chūn水,想来此时早已漾开圈圈碧波。
雨势越来越急。
沙沙。
沙沙沙。
陆追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该下雨的季节。
屋檐上的冰凌与冬雪尚未融化,寒风依旧在怒吼着撕裂天与地,又哪里能来一场渺渺chūn雨。
陆追猛然从chuáng上坐起来,随手抽出枕边清风剑。
卧房门“砰”一声被撞开,像是有一缸huáng豆被哗啦啦倒了进来,沙沙滚动着。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砰砰”声自四周传来,岳大刀隐隐惊呼一声:“什么东西!”
陆追随手点开一个火折,被眼前一幕惊得骇然。数千只漆黑油亮的甲虫正在地上翻滚着,汇聚成一条粗黑的蟒,向自己蜿蜒爬来。
挥剑杀之不尽,索命恶鬼般涌来一层又一层,连木凳都能咬穿。陆追当机立断,几乎与隔壁的陶玉儿同时大声道:“烧了它们!”
阿六答应一声,将火折点燃随手一抛。那黝黑的甲壳几乎遇火即燃,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炸开无数小小的鞭pào,却没有硫磺味,只有刺鼻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着火的甲虫满地滚动着,很快便引燃了木屋。阿六将林威扛到背上,五人一道冲出小院,惊魂未定回头看着小木屋——冲天大火窜起几丈高,熊熊燃着,像是要引燃整座山。
陶玉儿吩咐:“先躲到暗处。”
陆追点头。方才在下令放火的时候,他也在一瞬间想过,此举势必会bào露自己的位置。但那黑甲虫源源不断,qíng急之下别无他法,况且即便不烧,只要对方一路跟着黑甲虫,也未必就找不到这小院——现在说不定已经埋伏在周围,或许是鬼姑姑,或许是裘鹏,又或许是其他任何想要红莲盏的人,想要自己命的人。
尖锐而又沙哑的声音jiāo错着,骤然响彻在空dàngdàng的山之巅。
岳大刀打了个哆嗦,有些害怕。
阿六一手向后拖着林威,另一手拉着岳大刀,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想将陆追也挡起来。
鬼姑姑颤巍巍从暗处走出来,表qíng诡异:“别来无恙啊,明玉公子。”
陆追没有说话。
陶玉儿冷笑道:“果真是你这老妖婆子。”
第七十一章-找人 凑活凑活也能吃
“若我是你, 便会早早认输,”鬼姑姑道,“或许还能命好得个全尸。”
“你女儿当年不知廉耻心思歹毒, 勾结外人杀我夫君, 你现在又想抢我儿子, 还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陶玉儿看了眼她身旁的裘鹏,新仇旧恨叠加心头, 声音里都渗着寒意, “此番竟还有脸一起前来。”
“我杀萧家,是为了红莲盏, 夫人嫁萧家, 一样是为了红莲盏, 谁又能比谁更高明。”裘鹏嗤笑,“何必将自己说得像个可怜寡妇一般。”
陆追握紧剑柄,心下迅速盘算要如何应对。
先前也是太过大意,以为这山中小院不会被人轻易寻见, 以至于完全没有想过第二条路。
对方此番少说也来了三四十人, 鬼姑姑与裘鹏皆是高手, 自己武功却被银针封了大半,林威又重伤未愈,硬拼必然会吃亏。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茫茫群山起伏连绵,是最好的藏身之地。阿六猜出他的意思,用眼神示意岳大刀跟紧自己, 又将林威往上托了托。
鬼姑姑道:“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刚落,便有冥月墓弟子手中扯着金丝大网,腾空带着响铃从天而降,无数尖锐倒刺浸满剧毒,哪怕是最微小的伤口,也能见血封喉。
清风剑脱鞘而出,陆追反手急速一扫,凌冽剑气将那大网一分为二,借力反卷下去兜住了布阵之人。一时间惨叫四起,七八名冥月墓弟子在网中挣扎,伤口溢出来的鲜血很快便成了黑色,人也僵硬着不再动弹。
岳大刀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如此yīn毒的杀招。
阿六对她低声道:“有机会就往外冲,别下山,躲去山里。”
岳大刀没听他的,随手砍飞一名偷袭者,滚烫的血溅上绿裙,初时有些恶心,后来却也就顾不上许多。娇小的身姿像是一只燕雀,在黑衣人中攻击闪躲——陆无名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虽说大多时间里都是惯着,却也绝非泛泛之辈。林威在阿六背上急道:“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作甚。”阿六单手将一把大刀挥得虎虎生风,想要杀开一条出路,只是对方不知为何,人却越来越多,简直像是一铲子挖开坟墓时,那密密麻麻的尸虫。
陶玉儿被鬼姑姑缠住,两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手中兵器在夜幕中碰撞出串串火光。百余招下来,陶玉儿渐渐处于弱势,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不远处的陆追前胸已经染了一片暗红色血迹。
裘鹏收招落地,不yīn不阳冷笑:“原来你武功已经废了。”
陆追抬眼看着他,费了一番力气方才站稳。
身后火光依旧冲天燃着,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
裘鹏问:“若你死了,你猜萧澜会不会疯?”
陆追看向他身后,唇角一扬:“你为何不亲自问问看?”
裘鹏微微皱眉,转身向后看去,几乎在同一时间,耳边风声已呼啸而至,他心知中计,飞身向后挪了两步,躲过了陆追的夺命剑,却未能躲过另一侧she来的两枚飞镖。
林威趴在阿六背上,胸口闷痛,另一枚柳叶镖没握紧掉在地上。他中毒伤了五脏六腑,原不该运功的,只是看裘鹏已快将陆追bī上绝路,qíng急之下也顾不了太多。
那飞镖一枚穿透裘鹏右眼,另一枚在脸上深深开了一道血槽。剧痛令他有了片刻失神,大叫着跌跌撞撞向后跑去,很快就被鹰爪帮弟子层层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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