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灏一字一句道:“即便我杀不了你,师父也不会放过你。”
“你是说那位空空妙手前辈?我一样不认识。”陆追道,“严刑拷打的事我不做,不如这样,你定然也有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qíng,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
季灏冷笑:“我只对墓葬与机关有兴趣,你能拿什么和我换?”
陆追道:“冥月墓。”
季灏脸上的表qíng一僵。
冥月墓。
那是这世间每一个盗墓者都想要去一探究竟的地方。
“你既然同鬼姑姑有来往,理应知道那里是陆家的祖坟。”陆追道,“你若当真对墓葬与机关感兴趣,那我能拿来同你换的东西还当真不少。”
季灏犹豫片刻,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追点头:“好。”
季灏道:“冥月墓的地下宫殿,当真被封死了吗?”
陆追道:“没有。”
季灏眼底发出亮光来。
陆追继续道:“江湖传闻并没有错,只要拿到红莲盏,便能打开冥月墓。”
季灏迫不及待道:“那红莲盏在何处?”
陆追提醒他:“这是第二个问题。”
季灏道:“你问,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陆追手里捧着暖炉:“这问题我怕是已经重复了三次,既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季灏道:“只有你死了,萧澜才肯无牵无挂同师父一道回北海。”
陆追点头,慡快道:“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的确不知冥月墓失窃的红莲盏在何处,多年前我接到消息赶往暗室时,那里已是血流成河,被人屠杀过一轮,我也一直在找,却至今也无消息。”他这话倒不算说谎,红莲盏有一对,冥月墓那个确实丢了,而陶玉儿手中的,本就是萧家的。
季灏看似有些失望。
陆追道:“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是如何与鬼姑姑搭上的关系?”
季灏道:“我一直就想探得冥月墓的秘密,因此只要有机会出海,就会去冥月墓附近,也是由此才会认识鬼姑姑。”
他自幼便痴迷各种机关与墓葬,机缘巧合碰到传闻中的空空妙手,自然大喜过望拜了师父。细说起来,空空妙手初时对他其实算不错,不仅教盗墓之术,还给了他北海孤阳岛,让他能做个潇洒的翩翩公子哥。只可惜季灏却远不满足于此,对墓葬研究得越多,野心就越大,甚至想要继承空空妙手。
对他这种想法,空空妙手自然是不满的,也断然不会答应将祖传绝学教给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反而更加疯狂地想要将亲孙儿找回来。师徒俩的关系也因此变得疏离,甚至一年也见不到一回。季灏心灰意冷,却越发想要证明自己,他疯魔游走在这世间诸多古墓内,虽说手艺jīng妙,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空空妙手,很快身体就被尸毒浸染,伤了五脏与心脉。
“我活不久了。”季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若不能亲手将冥月墓打开,此生又有何意趣?”
阿六抽抽嘴角,他天生就是一个能拿起能放下的人,心中从未有过过多执念,因此也实在很难理解此人的想法——刨不到我爹的祖坟你这一生就没了意趣,什么思路。
季灏道:“空空妙手不需要有任何感qíng,任何牵挂,他们只需要沉迷机关与墓葬,就像我现在这样。”话说到后来,语调里难免又染上了怨恨与不甘,自己分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偏偏要萧澜?
陆追继续问:“既然空空妙手不需要任何感qíng,那你又为要冒充我,就不怕他当真对你心生qíng愫,反而坏了空空妙手的计划?”
季灏道:“待他步入局中,心甘qíng愿回北海后,我自有办法让他对我绝望,对这世间所有的感qíng绝望。而作为jiāo换条件,师父会给我《灵云杂记》,那是除去空空妙手外,这世间最jīng妙的机关法。”
看着他满脸的贪婪与向往,陆追胳膊上起了一层jī皮。
执念太深,便会吃人,疯疯傻傻痴痴癫癫,不管不顾,只活在自己虚构出的梦境里,换来旁人一声唏嘘。
出了小院后,陶玉儿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也轮不到我处置。”陆追回头看了一眼,道,“看他的脸色,若还要往墓道里钻,只怕神仙难救。现在被关押起来,反而对他的身体最有利。”
陶玉儿点头:“回去吧,夜也深了,早些歇着。”
陆追叹气:“冥月墓可当真不是个好地方。”
陶玉儿替他裹紧大氅,没接话。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山中白雾凝成露珠,从石壁上慢慢下滑,浸出一条湿漉漉的水印。
鬼姑姑道:“你可想好了,当真要随我回去?”
萧澜道:“姑姑不想查明真相吗?那怪物能在墓中来去自如,这么多年却从未被人发现,现在既然让他跑了,指不定何时就又会回来。有备无患,总好过措手不及。”
鬼姑姑一语不发看着他,眼神幽诡。
“我承认其中私心,的确不想让姑姑碰明玉。”萧澜坦白,“也是因为现在他身边有陆前辈保护,我才能安心回来,同姑姑商议下一步计划。”
鬼姑姑冷笑:“你倒是有胆子说。”
萧澜道:“我说过了,在未将所有的事qíng都想起来之前,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他,反而是姑姑一而再再而三,在触碰我的底线。”
黑蜘蛛靠坐在dòngxué口,面无表qíng听他二人jiāo谈。
“看来当真是我低估了陆明玉的手腕。”鬼姑姑坐在椅子上,像是在自嘲。
萧澜语气放缓:“我只想先将冥月墓里的事qíng查清楚。”
良久之后,鬼姑姑道:“好。”
萧澜道:“多谢姑姑。”
“明日便动身吧。”鬼姑姑道,“出来得太久,也该回去歇上一歇了。”
太阳从山dòng外洒进来,黑蜘蛛嫌恶地往一旁挪了挪,像是极讨厌光亮。
下午的时候,萧澜独自下了山,虽说都知道他定然是去找陆追,可身后却无人盯梢,也无人敢盯他的梢。
目送那黑色的身影逐渐远去,黑蜘蛛凉凉道:“我们此番出来,可当真是白忙活了一场。”没能杀得陆明玉,反而引来了陆无名,至于传闻中的红莲盏,更是连影子都无一个。
鬼姑姑道:“回去再说。”
黑蜘蛛问:“当真要这么回去?”
“我的确低估了陆明玉,原以为他已经对澜儿构不成任何威胁。”鬼姑姑道,“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即便失忆,即便自己花了大工夫,处心积虑将伏魂岭血案推到陆追头上,也未能动摇他在萧澜心里的地位。
黑蜘蛛语调有些嘲讽:“这回可不单是陆明玉,还多了陆无名,陶玉儿,每个人在外头拉一把,少主人或许可就真的走了。”
鬼姑姑瞥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临时改变主意,带澜儿回去?”
黑蜘蛛顿了顿。
“即便澜儿没有主动提出来,我也会想办法带他回冥月墓,这回只是顺水推舟罢了。”鬼姑姑道,“我知道他目的不单纯,甚至随时都有可能会与我反目,不过那都没关系。”
黑蜘蛛试探:“姑姑这是何意?”
鬼姑姑转身回了山dòng,只留下一句话。
“我能让他忘了陆明玉,就能让他忘了所有人。”
将所有记忆都一并洗gān净,一张完全空白的纸,才好在上头做文章。
先前舍不得,现在不得不舍得。
客栈里头,陆追正在研究纸上新学的阵法,嘴里叼着半块陈皮糖,脸色看着挺红润。
阿六敲敲门:“爹,爷爷他们回来了。”
这么快?陆追丢下纸笔,踩着鞋下chuáng开门。
萧澜“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追不解:“怎么了?”
“一个人在房中唱戏呢?”萧澜取过手巾沾了水,替他将脸上的墨渍轻轻擦掉。
这动作太亲昵,陆追本能看了眼后头的陆无名。
“咳!”
陶玉儿恰好推门出来,诚心建议道:“若是陆大侠嗓子实在不舒服,这楼对面就是医馆。”也省得一天到晚咳咳哼哼。
陆无名:“……”
“事qíng怎么样了?”陆追转移话题。
萧澜道:“我要回冥月墓。”
意料之中的结果。
陆追道:“嗯。”
“明日就会动身。”萧澜坐在他身边,“我已经同前辈在路上商议过,待他送你前往日月山庄后,就会赶来冥月墓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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