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_梦溪石【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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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族与寒门的对立,久已有之,寒门子弟想要上进,非是天资或努力与否的缘故,而是根本就找不到进身之阶,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更不必说了,那些有名声的先生不会将我等纳入门墙,就算我们侥幸考中进士,在朝廷当官,也会面临门阀世家的排挤。”杨钧道。

  “衡玉说得不错,”薛潭道,“先帝在位二十多年,大力推行科举制度,但选上来的官员,多数还是门阀出身,六部之中,除了我之外,悉数都是世族中人。”

  贺融:“世族出身,本身并非罪过。这些人中,不乏像宰相周瑛,和张嵩、范懿那样的忠心为国之臣。只不过那些门阀延绵上百年,早已结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同盟,即便偶有内斗,当有损坏自身利益的外敌出现时,他们就会一致对外。像这次为先帝定庙号,他们就可以同心协力,让陛下不知不觉入套。以小见大,如果换作那些怀有私心,想为自己或家族谋私利的人,他们同样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与皇权抗衡,欺上瞒下。”

  贺湛原本漫不经心靠在软垫上,打着呵欠昏昏yù睡,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听到此处,方才不由自主认真起来。

  他忽然cha口道:“如此说来,想要想要制衡世族,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qíng,须得日久天长,方能水滴石穿。”

  贺融点点头:“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

  等到何时,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贺湛想起之前他们在洛阳查到的事,不由问:“那镇远侯那边……?”

  贺融淡淡道:“他上疏请辞了。”

  贺湛一愣:“父亲同意了?”

  贺融颔首:“李宽说自己患有风疾,称病辞去所有官职,如今只余爵位罢了。”

  贺湛叹道:“好一招以退为进!”

  贺融:“我们所有的怀疑只是怀疑,他却凭着护驾之功得到了父亲的信任,如今又功成身退,不沾半点尘埃,在旁人眼里,镇远侯高风亮节,与世无争,没有证据贸然指认,反倒会令我们陷入被动难堪的境地。”

  说话间,高长宁端来几碗桃汁,里面放着梅ròu和桃ròu,还加了蜂蜜,喝起来酸甜可口,贺湛一碗下去,jīng神登时为之一振。

  贺融见状道:“我倒是忘了,你一路过来,忙着入宫觐见,还未吃上东西吧?”

  高长宁道:“后头灶房做了些榆钱蜜饯和樱桃饆饠,我去拿过来。”

  贺湛摸摸肚子,原先还没什么感觉,这一碗酸甜的桃饮下去,还真就有几分饥饿了。

  高长宁很快将食物都端过来,又呈上一坛桃汁,给每人满上。

  贺融接过她手中的坛子:“我来,你也坐下吧。”

  高长宁一愣:“无妨,怎能让郎君动手?”

  薛潭笑道:“三郎这是怜惜你,见你即将远行,想以桃饮代酒,亲自为你践行呢。”

  贺湛很意外:“高娘子要去哪里?”

  高长宁捧着坛子的手不慎与贺融相触,她面上微微一热,不敢再与对方抢,任由对方将坛子接过去,亲自为众人斟满。

  “我即将启程去灵州,开一间茶铺,往后杨郎君的商队想要出关,那里也可作为一个中转点。”

  贺湛蹙眉:“但灵州直面东突厥,恐怕时时需要面对来自异族的威胁,为何不选更安稳一些的甘州?”

  高长宁微微一笑:“危险之处,机遇方才更多。”

  自打从张家手中死里逃生,又有了突厥的经历之后,她的心就越发坚硬,不再畏惧任何艰难险阻。

  也许有人一辈子娇弱天真,不知世事险恶,但她没有这样的福气,也不需要这样的福气。

  贺湛举杯相敬:“那就祝你此去鹏程万里,得偿所愿。”

  高长宁回杯以敬:“多谢五郎君。”

  一杯入喉,贺湛眉角微微抽搐:“有清茶吗,给我上一杯清茶,我还是喝不惯这些,又甜又腻。”

  他再看看案上所摆。

  所谓榆钱蜜饯,其实是采摘初chūn最鲜嫩的榆钱,洗净撒上糖霜,当作零嘴吃;还有樱桃饆饠,许是樱桃放多了,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樱桃果ròu,酸中带甜。

  贺湛忍不住抱怨:“这一桌都是为三哥准备的吧,怎么全是甜的?”

  那一盘糖霜榆钱转眼就没了大半,全进了贺融的嘴,贺湛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盘子拿走。

  贺融皱眉:“还来。”

  他冷着脸皱眉,旁人看了就算不怕,也得顾忌几分,但贺湛却全然不受影响。

  “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少吃糖吧,这么吃下去,过不了两年就得发福发胖!”

  贺融:“你管天管地,还管你哥吃东西,烦不烦?”

  贺湛:“你这么凶神恶煞,是肯让人管的吗?不让你吃糖还不是为你好?”

  贺融没好气:“用不着,快给我!”

  贺湛对薛潭和杨钧道:“我这个当弟弟的劝不动,你们当朋友的总该能说说他吧?”

  薛潭啊了一声:“我忽然想起来了,家中还有一坛酒没喝,那我就先走了,一日不喝酒,这浑身就发痒啊,告辞告辞!”

  他也没等贺融贺湛说话,拱拱手,直接起身就走,不带走半点烟尘。

  杨钧也不想卷入其中,便跟着笑道:“我去前头看看铺子,你们聊。”

  后脚也走了。

  高长宁也紧跟其后。

  一个比一个走得快。

  没了外人,贺湛完全放开了,数落他道:“先前我问过太医了,糖吃多了不好,你年纪轻轻,就想落下一身病吗?腿脚已经不好使了,难不成以后还想让别的地方也不好使?”

  贺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贺湛一见,更来气了:“要不是为你好,我何必做这恶人,由得你吃个够不是更好?”

  他想起离宫前,二哥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心想自己实在是为这些兄长们cao碎了心,火气里又带了几丝委屈。

  “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想到兄弟之间已经生出隔阂,这条裂fèng将来只会越来越大时,贺湛竟眼眶一红。

  贺融吓了一跳:“不就是不给吃个榆钱吗,至于还哭起来?”

  贺湛仰起头,吸了吸鼻子。

  贺融忙哄道:“行行行,我不吃还不行吗?多大个人了,兵也带过,人也杀过,还动不动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

  “用不着你管!”贺湛死鸭子嘴硬。

  贺融又好气又好笑,将他揽过来,拍拍肩膀,哄一哄:“该不是在外头待久了,回到长安,一时忘qíng吧?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醒来便好了。”

  贺湛还没来得及为他这番话而感动,扭头就看见贺融伸手拈起他放在背后盘中的糖霜榆钱,正准备送入口中,气得他脑子发昏,脱口而出:“贺贞观!”

  第74章

  文德二十四年元年,谁也没有想到,在位二十四年的文德帝,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新帝最终以“太宗”庙号, 来为本朝第二任皇帝下了注脚。

  然而这场不光彩的宫变依旧为太宗皇帝晚年蒙上了yīn影, 使得新帝登基伊始, 就要面对齐王与临安公主一脉的处理问题。

  文德二十四年二月初二, 伴随着新帝登基大典举行, 按照规矩,先帝驾崩之后,若还未到新年,就得继续用旧年号, 直到隔年再换,但新的年号很快也拟好了, 据说是新帝钦定的, 就叫嘉祐。许多人私下揣测,新帝用这个年号, 除了寓意嘉和天佑之外,也有纪念乐平公主之意。

  无论如何,由此日起,朝野或民间,都开始习惯xing地称呼新帝为嘉祐帝。

  新帝登基,照例要大赦天下,但谋反之罪不在此列,齐王与临安公主一脉依旧被收押在监,新帝未有下令处置,任何人都不敢为反贼说qíng。

  朝堂方面,由于礼部尚书卢容涉嫌与齐王勾结,被罢官流放,礼部尚书出缺,由原侍郎薛潭递补。

  除此之外,吏部尚书曹亮,因在宫变当夜立场不坚,为新帝所恶,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曹亮老眼昏花,不宜再担任尚书一职,让他致仕回去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实际上曹亮今年才年过四旬,年富力qiáng,他孙子也没出生,完全是可以再gān二十年的架势,奈何新帝实在对这等墙头糙厌恶之极,甚至等不及大赦天下和分封诸王,就忙不迭让曹亮滚蛋。周瑛等朝臣不想在这件事上与新帝作对,便都没有提出反对,任由曹亮黯然下野。吏部尚书出缺,由左右侍郎暂代总务,但大家都知道,新帝是想将吏部jiāo给皇长子掌管。

  果不其然,过了chūn分,嘉祐帝下令大赦天下,追封元妃丁氏为元悼皇后,继妃陆氏为昭哀皇后,早夭嫡子贺虞为恭愍太子,又立裴王妃为后,长子贺穆为淮王,次子贺秀为纪王,三子贺融为安王,五子贺湛为兴王,七子贺熙为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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