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余走后,墙角走出来一人,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的追随着他,手里的烟都堆了长长一条烟灰,啪的砸在青石板上。
雷湑把烟头灭掉,手掌在僵硬疲倦的脸上摸了一把,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个人现在应该已经走到村口了吧。
回家就好,以后也不用在这里跟着他受苦了。
村里几个老人在跟雷老太在一起做鞋底,有个妇人说,“老太,大湑看起来好像还挺不舍得把他送走。”
她一说,其他人也跟着cha话进来,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几乎门对门窗挨着窗的,平时有什么事都知道,雷湑的改变连村里眼力不好使的都看得出来。
话题从雷湑跟雪梅的亲事变了个样。
雷老太坐在那没吭声,鞋底板戳出了个大dòng,差点扎到手。
刚好经过的雷湑身子一震,他终于明白那团堵在他心里让他喘不过来气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不舍得。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江余坐在拖拉机后面,脸上的表qíng晦暗不明,在他等的快烦闷的时候,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街角出现,他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江余盯着他的眼睛。
“下雨,天不好。”雷湑呐呐地说。
“那等天好了再走。”江余勾唇。
江余把手伸过去,雷湑握住一拉,把他从车上抱下来,手掌托住稳稳的放到地上。
这时,一辆摩托车迅疾而过,雷湑快速抓紧江余的双肩拉到怀里,江余的嘴唇擦过他凸起的喉结。
第79章 卷七
雷湑脸上刷地烧起一片红cháo,他微仰着头,两只手还放在江余肩上不敢动,浑身每块肌ròu都僵紧着。
“带伞了?”江余也没退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颤动的喉结那里。
“没,没有。” 雷湑gān咽了几下口水。
“你在紧张什么?”江余勾起唇角,戏谑的视线在他他带有一点青渣的刚硬下巴上游走。
雷湑的眼睛乱瞟,脖子上的热度还在攀升,没法消停,让他很想找个地儿拿凉水冲冲。
“别愣在这了。”江余从口袋掏出钱数数,塞一张一百的到雷湑手里,“去给我买包烟。”
雷湑从小卖铺回来,没把整包烟给江余,只从里面拿出一根递过去,直盯着他,“抽多了,不好。”
“你比你妈还啰嗦。” 江余古怪的扫向一脸严肃的男人,叼着烟噗哧笑一声。
雷湑抿了抿唇,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江余头上,江余的发顶蹭着他的肩窝,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短暂一瞬的亲近,围绕在两人中间的气氛有点尴尬窘迫。
那根烟有一半被雷湑抽了,江余受不了刺鼻的劣质烟糙味。
尽管毛毛雨一直没停,但是他们回去的时候步子是轻松的,江余是确定了他对雷湑的影响力。
至于雷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贴着他的人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那股暖暖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晚上八点多,雷老太屋里的那盏用了多年的煤油灯还是亮着的,她听到门口的动静就撩了帘子出来,在看到站在雷湑身边的落汤jī时,懵了一下。
“大湑,你白天一天不见影子,是去县里了?”雷老太问了句眼睛能看到的事。
雷湑脱掉身上湿答答的外套甩椅背上,卷起袖子低头嗯了声。
雷老太估计有点受刺激,她扶着桌子坐下来,手指着浑身滴水的江余,“他不是送走了吗?”
雷湑去拿了挂在绳子上的灰色gān毛巾给江余擦头发上的水,江余打了个喷嚏,他抬头,把脸凑过去。
这样的配合似乎顺其自然,雷湑想这么做就做了。
望着儿子那么伺候一人,雷老太震惊的又懵住了,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轻微发抖,拉下的眼眶都发红了,可能是被气的。
“你,你进去。”雷湑把江余冰凉的手擦擦,低声说了句。
江余一离开,堂屋就剩下雷家母子。
“大湑,你是不是越大越糊涂了?”雷老太瞪着雷湑,气冲冲的喊,“他多大了,还需要人擦脸,你把他当儿子养不成?”
儿子?雷湑换鞋的动作顿住,他没把那个人当儿子,之后他微微敛下神色,那当什么?
“问你话呢!”雷老太气的在雷湑背上拍了一下,“你们老雷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闷葫芦,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响屁。”
满脑子都是“我把他当什么”的雷湑把雷老太的话当做了耳边风,chuī一chuī,没了。
雷老太语重心长的说,“妈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正月你就要跟雪梅办婚事了,家里地方也不大,等孩子出来,就更……”
“不结婚。”雷湑皱眉。
“不结婚?难不成你要学村里那王跛子打一辈子光棍?”雷老太又狠狠拍打雷湑,“你是要气死你妈是不是?”
雷湑闷不吭声的站着给雷老太撒气,过了一会儿他把湿鞋子放一边,拿了一双拖鞋往自己屋子方向走,“明天我去跟雪梅说。”
雷老太进屋,站在桌上的一个黑白相框前,委屈的摸了摸眼角,跟老伴告状,“老头子,你教的好儿子,我这个老太婆是管不起了。”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疑虑怎么也消不掉,大湑什么时候对那孩子这样上心了,还跑县里把人带回来,这不是傻缺吗?
“老头子,大湑是不是想有个弟弟?”雷老太一个人自言自语,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她的眼睛里浮现哀伤。
如果那时候她多注意着点,在田里gān活的时候没有跌倒,小儿子也有那孩子的岁数了。
隔壁屋里,雷湑把左手中指上的湿布条拆下来,缺掉的指甲下的口子被水泡的泛白,他拿出一截新布条缠上去,熟练的用牙咬住打了个结。
“雷湑,你想过去外面闯闯吗?”江余换了身衣服坐在炕上,捧着水杯问他。
雷湑闻言抬头,锐利的目光在江余脸上极快的划过,又垂下眼角,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放好,没有给出回复。
“你妈气消了?”江余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雷湑点头,找出芋头gān给江余,江余趴被窝里,啃着一根磨牙,磨了一会就漱了口回来。
“睡了。”
雷湑把他的被子盖好。
夜里江余手脚还是冷的,他从自己没什么热气的被窝钻进雷湑那里,蜷缩着两只脚打哈欠,“钱还在我的口袋里,你明天洗衣服的时候记得拿出来。”
雷湑把江余身后的被子往里面压压,感受着拂在他下巴那里的温热气息,像是有根羽毛在一下一下的扫动。
“下次你送我回去。”江余的声音低下去,模糊的两个字从舌尖上转出,“年后。”
雷湑没有出声,许久以后他睁开眼,挪过去一点,手掌在已经睡着的人头发上轻揉了两下,又给理顺,把被子往上拉拉。
“我把你当什么呢?”雷湑轻声喃喃。
村里人都知道了江余又被雷湑找回来,他们背地里嚼了一通舌头根子,有人在雷老太面前开玩笑说江余跟他们家雷湑有缘,雷老太听了,那张脸黑的跟几年没刷的锅底一样。
雷湑去对头村里找雪梅,那会雪梅正在对着一堆试卷发呆,她见到雷湑,眼睛一亮,又想起听来的事,黯淡了下去。
两人走在一起,绕着村子,雪梅歪头看身旁的男人,“我听说你把他接回来了。”
雷湑望着远处,“嗯。”
“他被人骗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爸妈肯定很着急。”雪梅蹙眉说,“大湑,我看还是送他回去好。”
雷湑不语,面上的表qíng骤然一变,是让人心悸的硬冷,他试图忽略自己的自私。
“我们的事……”雪梅踢着脚边的那个土疙瘩,鞋子来回磨蹭,小声问,“大湑,你是怎么想的?”
雷湑说,“抱歉。”
雪梅脸色白了几分,她把手缩进袖子里使劲掐了一下手心,勉qiáng的笑笑,“没事儿。”
她嘴上说的是没事,但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被泪水糊了眼睛,把家里两个老人都吓到了,去一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雷老太跟人道歉,说是她雷家没服气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村里人知道后都觉得怪可惜的,挺登对的两个年轻人没走到一起。
在这件事当中江余本来是充当旁观者,但是雷老太把所有的气都发到他头上,一天到晚都在戳他的脊梁骨。
如果不是拿雷湑那个人没办法,江余一早就跑了。
被这么一折腾,江余上火了,嘴巴上长了个泡,雷老太是看着那个泡一点点大起来的,心里的气也跟着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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