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椿目前还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过往,他进入这具身体后并没有得到这具身体的记忆,有时他能感觉这具身体有些怪异之处,但想仔细查看却又找不出什么。
距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刘船主的货已经全部装车。刘船主也没多废话,按照约定付了王大两倍酬劳——这段时间都是这个价,否则你连人都雇不到。
王大则按照往日的价格给苦力们按照他们背的袋数分钱。
一个大包三文钱,贺椿拿到了三百六十文。
这钱数对于苦力已经不少,平常他们在码头搬货,一天能拿到百十文都是多的。
不少人羡慕地看向贺椿,也有些人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尤其是在码头附近转悠的地痞流氓。在这里gān活的苦力大多是月结或者回家的时候才结算,平时多少工钱都是放在工头那里,手上并不会拿实钱。
这些地痞流氓碍于城主严令不敢动码头的客人,也不敢动两大帮派的人,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些死了都没人管的外地苦力身上。
而瘸了一条腿的贺椿就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之一,虽然贺椿看起来并不瘦弱,他瘦,但那是jīng瘦,大约是长期体力劳动的缘故,他身上的肌ròu都紧紧的。
可谁叫他瘸了一条腿,又是无依无靠的外地人呢,偏还比一般苦力都赚得多。
贺椿把铜钱装到一个长条粗布袋子中,再缠到腰上。三百六十个铜钱,沉甸甸的。
拖着腿随便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从怀中摸出半个扁扁的gān硬大饼,就着腰带上挂着的盛水葫芦,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大饼很硬很gān,但很抵饱。
贺椿看向河面,刘船主的船走了,又来了一艘新的货船。另一个包工头带着一行苦力涌上去。这里不停客船和那些豪华的船只,只停货船。
贺椿曾经幻想过阿蒙和寒豆豆他们哪天突然就从一艘船上跑下来,笑着对他说是不是想他们了。
但他心里又很清楚,他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小伙伴们了。
贺椿把大饼啃了一半,剩下的四分之一再收回怀里,葫芦嘴塞好重新系回腰带上,这才弯腰去看他的右脚。
解开缠绕在右脚脚踝乃至半个后脚掌的绷带,露出里面看似完好的伤脚。
按了按红肿的脚后跟,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就如同骨头里长了一根刺。
这不是错觉,他的后跟骨里真的长了一根刺,这根刺拔出来还会再生长,就长在骨头里面。
他现在拔骨刺已经拔出经验,每当那根骨刺从后跟骨里长出来约半寸时是最好的拔除时期,拔骨刺需要技巧和一些药,每当拔掉骨刺的那一天都是他最快乐最舒服的一天。
但一旦过了夜,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新的骨刺又会开始在他的后跟骨里开始生长,只要脚后跟一落到地面就会让他疼得恨不得砍掉那只脚。
他怀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很可能就是受不了这个罪自杀了。
骨刺从骨头里长出来,到戳破脚皮只要三天。最后一天最痛苦,那时骨刺刺破皮肤长出,后脚跟几乎完全不能着地。
偏偏刚生出来的脚刺你就算用刮骨刀去刮也刮不断,只能等它刺出皮肤约半寸,才可拔出。
等拔出了,隔一晚,再长。
周而复始,就如诅咒。
这是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多大仇多大恨?贺椿仰天长叹,终于体会到了凤王每时每刻被诅咒缠身的痛苦到底有多么痛,他这还只是脚后跟呢!
早知,当初他就对那只小红鸟更好一些了。
“gān活了!又有船来了!想赚钱的赶紧过来!”
贺椿闻言,把裹脚布重新缠好,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刚到的货船走去。等他赚到能买得起制作纸符原材料的钱,他就可以不用再拖着腿当苦力了,但愿!
等到晚上收工,贺椿身上已经有了七百多文的巨款。
真的是巨款,串成串,老大一串,得搭在肩膀上,当腰带系都会往下沉。
贺椿跟紧在几个苦力身后,他已经跟这几个苦力商定好,晚上借他们的工棚挤一晚,只要五文钱。
晚上也会有船来,但晚上工钱高,轮不到他,加上忙了一天,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和陌生的苦力挤在一个工棚睡觉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尤其在他身怀巨款的时候。
但考虑到他人生地不熟,进城住店不但得要不少的住店钱,还得jiāo入城费,城内相距码头路程也不近,而他的脚让他每多走一步都是折磨。
最重要是的进城需要身份证明,他没有。
他现在算是个黑户,如果不是包工头太缺人又看他力气着实很大,也不会收他。
其实码头也有不要身份证明的低级客栈,但是这时期别说给他这样穷鬼住的通铺,就是马房都满了。
几个因素相加下来,他只能选择和其他苦力挤工棚。至少他稍微观察过,那个答应把chuáng铺分他一半的苦力人看起来还行。
苦力工棚就建在河岸边,距离码头非常近,泥巴和糙盖的土坯房,低矮、黑暗、还有一股混合臭。房顶旮旯的地方挂着一些小小的蛛网,墙边上还有明显的耗子dòng。
长条形的土坯房里靠墙的一面,就在地上铺着近二十张席子。席子上有苦力各自从家里背来的铺盖。
这些铺盖都有两个统一特色:黑和硬。
黑,那不知道是多久没拆洗了,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抖一抖,说不定还能抖出几只虫子。
硬,理由同上,里面的木棉和稻糙已经gān结。
但就是这样的铺盖也是宝贝,如果工棚不是属于河帮,苦力们绝对不敢把他们的铺盖就这么留在没人看守的房间里——工棚的门可没有锁。
贺椿对于这样的工棚和这样的铺盖没有任何意见,他以前办案的时候,什么罪没受过?天冷,上有盖下有席子已经算很不错的待遇。
工棚内很暗,就着外面的夕阳余光,大家找到自己的chuáng铺,没有人说要点蜡烛,也没人说要洗漱。
吃过晚饭的工人们顶多坐在相熟人的chuáng铺上闲聊几句、脱了衣服抓抓虱子,等人回来得差不多,外面的天色也完全黑暗后,最后进来的一个人关上透风的木门,用木杠顶住,再把门顶卷起的糙席放下挡风,所有人就都回到自己chuáng铺睡觉去了。
贺椿被分到的位置不是很好,也不知是哪里破了一个fèng隙,外面的风就顺着那fèng隙直往屋里钻。
墙顶上一个小小的蜘蛛挂在一根蛛丝上,被风chuī得晃晃悠悠。
俗话说,针大的fèng,碗大的风。贺椿被冻得一个劲往冷硬的被子里缩,又被被子的原主人给无qíng地踹出来。
对方已经睡着,那鼾声……反正屋里的苦力都在打鼾,大家大哥不说二哥。被主本来说好要分一半被子给他,可人睡着了嘛,对方也怕冷嘛,自然而然就把被子全往自己身上裹。
贺椿冷得受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抢过被子的一个角,钻进去,紧紧贴住那个苦力,bī着自己睡了。
他不敢睡得太沉,当枕头的七百多个铜钱串太有诱惑力,码头上的几个地痞无赖跟了他们一路,最后看他进了苦力们的工棚才呸了一口离开。
半夜,有人摸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拽他的“枕头”。
贺椿翻身,把枕头抱进了怀里。可这个动作也让他脱离了那一角被子,刚捂出一点热气的被子立刻就被原主给卷到身上。
妈蛋!这苦bī的生活,要知道谁在背后这么害他,他一定要把对方揍到生活不能自理!再把他送到最贫穷、民风最彪悍的地方让他体会一生。
那想摸贺椿枕头的人等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他没睡着,又无声地摸黑离开。
贺椿绷紧的肌ròu微微放松了一点,但他的右手一直没有从腰带上cha着的用石头磨出的匕首上放开。
屋中此起彼伏的鼾声一点没变,贺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睡着,又有多少人没睡在等待机会。
这些人彼此都知根知底,一个屋子的苦力很可能都来自同一个村庄,他们彼此之间不敢偷窃,可对外人就不一样了,就算有那心善的,遇到这种事也是帮亲不帮理,大多装没看见了事。
fèng隙中chuī来的风变大。
吧嗒,有什么落在了他脸上,很轻,有点痒痒的。
这个人会是大王吗?小圆圆伤心地想。它试着想和这个人进行灵魂联系,可是对方却毫无反应。
但它一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好亲切,小圆圆想了想,决定先跟着这人一段时间。爷爷说过,它的运气很好,也许它会是第一个找到大王的人。
小圆圆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和大家分散了,那天它们都还在储物袋里抱着那天外陨石修炼,可突然间储物袋就打开了,修炼的小蜘蛛们全部被扔了出来。
小圆圆被扔到了一只马的背上,最后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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