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太医局读书还是跟他叶知秋学徒?”韩祗和寒着脸道。
“自然是,是在太医局读书。”
“那就按照太医局教授的治!”韩祗和声音有些高,好多学生都看了过来,表qíng很复杂。韩祗和更提到了音量:“等他的那些东西有一天能写到书里了,大家争相传阅了,甚至放在案头当备急用方了,拿到太医局来当教材了,那时候,你再按照他的办!”
“哦……”
罗孚鞠了一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看见了叶知秋正红着脸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写方子。
叶知秋心中十分震惊,他想不到,尽管经历了这一场瘟疫,自己的方子在扑灭瘟疫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那也只是神仙托梦传给自己的一个仙方,就好像一个乡下郎中,有一个祖传秘方,能治好某种病,人们认可这一点,但是,决不会因此这一点就认可他是一个神医,更不会对他所说的医理有多大的重视。
所以,在他们看来,自己的方子治好了丹毒温病,并不等于自己关于温病不同于伤寒的理论他们就能接受,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名气,没有威信,关键是没有大量的成功的温病治疗病案!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须靠长时间的积累,一次次的成功才能实现。他努力说服自己,要有耐心,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医者,不是一个早上就能实现的。
他起身走到罗孚身边,笑了笑:“怎么回事?”
罗孚把病人四诊qíng况说了,回头看了一眼,见远处韩祗和依旧yīn着脸,便冲着叶知秋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我觉得这个病,和你说的温病一样,我不知道该按照温病治疗,还是按照伤寒治疗。”
叶知秋看罢,点头道:“是chūn温,这种病一定要谨慎。你准备怎么治?”
“韩先生说用伤寒方,喏,这是我开的方子,你看看行不行?”
叶知秋拿过来一瞧,不由皱眉道:“你这方子是表散温燥,只怕不行……”
刚说到这,就听见身旁有人说道:“让我看看!”
两人扭头一看,却是伤寒先生韩祗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两人身边。罗孚急忙起身,把方子恭恭敬敬地递给韩祗和。
韩祗和看罢,点点头:“很好,就这样用就很好,让病人照方抓药吧。”
叶知秋忙道:“先生,病人这病是chūn温,温病本来就是阳邪温毒,最容易伤yīn,温病的治疗是留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津液地保存在温病治疗中尤其重要,而罗孚开的表散温燥的,会大汗伤津,会出现坏证的!”
韩祗和冷笑:“我半辈子行医,这种病治得多了,也没有遇到过谁出现了不得了的坏证啊,偏就你危言耸听!”
“我不是危言耸听,先生,你已经这么治,没有谁出现坏证,那多半是没有效果,或者病qíng恶化,人家觉得你治疗有问题,再不来找你,自然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韩祗和大怒,他知道叶知秋说的很大程度上是这么回事,可是被一个学生这么当面说出来,脸上挂不住,怒道:“不要以为你是国舅就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目无尊长!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父母是谁,有什么亲戚是什么高官或者皇亲国戚,我姓韩的都不管!你坐在这里学习,叫我先生,就是我的学生,就得听我的!”
“你说错了,难道也要我听你的?”叶知秋冷声道:“你课堂上讲课讲错了,我可以不管,治病时候用错方,是要死人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被治死!”
叶知秋本来xing格温和,不会说出这样尖刻的话来,但是,前面韩祗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那一通伤了他的自尊,现在又涉及到病人安危,不能不让他尖锐反击。而且,他还有一个考虑,任何一项学术理论的巨大变革都不可能是风平làng静的,必然是针锋相对的,当初温病学派跟伤寒学派就是争吵甚至谩骂了二三百年,这在最终确立了温病学派的独立地位,虽然他现在孤军奋战,但是,他必须据理力争,只有这样,才能一点点扩大温病学的影响,让广大医者接受温病理论,从而造福广大病患。
第165章 预言
叶知秋的话真的把韩祗和激怒了,他脖子上青筋bào起,满脸通红,指着叶知秋咆哮道:“好!好!你说我课堂上讲错了,你说,我哪里讲错了?你要是说不出来,你这样狂妄无理的学生,我不教了!”
叶知秋直视着他:“真要我说?”
“你倒是想不说!”韩祗和冷笑道,“我这听着呢!”
跟叶知秋同宿舍的朱肱过来,拉了叶知秋一把,“算了知秋。”
叶知秋也不想搞得太僵,笑了笑,正要回自己的座位,韩祗和不gān了,大声道:“回来!你还没有说我那里讲错了,就想这么算了?告诉你没完!你今天要是说不出来,我,我找吴王评这个理去!”
叶知秋低声道:“韩先生,我其实很尊重你,你在伤寒方面的成就非常高,所以,我不想让你在这么多学生面前丢脸,还是不说了吧。”
叶知秋前面的话让韩祗和听着很舒服,如果他就这样再拍拍马屁,兴许韩祗和就借坡下驴了,想不到叶知秋后面又跑出这么几句来,这韩祗和才三十出头,正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得他当真是七窍生烟,桌子一拍,喝道:“你说,今儿个我还就不怕丢个脸了!你说!”
叶知秋环顾一下四周围拢的学生,一个个都兴奋地瞧着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学生敢挑战太医局先生的权威的,心想这叶知秋胆子也太大了,又有人心想,谁叫人家是国舅,姐姐是皇后,姐夫是当今皇上,顶你姓韩的又怎么了?谁叫你不长眼,先热惹人家来着,也不看看对象就张嘴乱说,看你这次怎么下台!
围观的按学生倒有一大半是等着瞧韩祗和热闹的。
叶知秋正要说,旁边庞安时低声道:“大哥,别太过了。”
叶知秋点点头,转头望着韩祗和,见他面红脖子粗的,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出他的诸般错处,那他就恐怕没脸再在太医局呆下去了,而他的错误不是他学艺不jīng,而是受时代所限,不该用后世研究成果来欺rǔ前世医者。
想到这里,叶知秋放平了心态,想了想,选了韩祗和讲课错误中的相对比较平和的一个,同时放缓了语气,道:“先生讲伤寒论少yīn病也就是寒化证,‘少yīn之为病,脉微细,但yù寐也’,这一句的解释,学生以为,有值得商榷之处。”
“哪里说的不对,你说!”韩祗和还是一副一命义愤填膺的样子。
“先生认为,整个少yīn病怎么能用‘但yù寐’这么一证就全部概括了呢?如果凡是‘但yù寐’都是少yīn病,那么‘太阳病,十日已去,脉浮细而嗜卧’,是不是也应该称为少yīn病呢?说明《伤寒论》这段文字,是阙文。——学生以为,‘但yù寐’和‘嗜卧’,不是一会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韩祗和皱眉道。
“嗜卧是脉静神恬,是邪去正安,病将痊愈的征象,而不是病理的但yù寐。两是有不同的。”
韩祗和愣了一下:“就这个吗?”
“还有,先生用脉微细,但yù寐作为少yīn病的提纲,太简略,不足以包括少yīn的主要症候,应该把‘厥逆下利’也作为提纲。——学生以为,这种说法也值得商榷。”
“哦?这种说法有什么不对?”
“以张仲景医圣的医术,不可能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把‘厥逆下利’归入少yīn提纲,是因为厥逆下利不是少yīn病所独有的,而少yīn病也不一定都具有厥逆下利,如果列进去,反而会混淆了少yīn病跟别的病证的区别。同时,只用这两句话,反应容易区别。”
韩祗和不知道是被叶知秋探讨式的口气降低了火气,还是觉得叶知秋言之有理,而不是胡搅蛮缠乱说一气,他到底也是个名医,多少还是有些气度的,捻着胡须也放缓了口气,瞧着他道:“为何只有来个反而容易区别?”
“因为脉微细但yù寐是少yīn心肾阳虚的本质反映,一旦发现病人有这两种征象,就知道病人心肾之阳大虚,就必须立即急救回阳,清下之类的方法,就不能再用,这样不是更方便?学生拙见,不妥之处还请先生指教。”
韩祗和捻着胡须淡淡一笑:“我还道我说错了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只不过,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至于这个病案,却还是要按照伤寒来治的,知秋,你的理论很有独到之处,但是,还没有经过验证,我给病人看病,不能用没有经过验证的东西,我应该对病人负责,而不能像你爷爷,啊不,象孙用和老太医那样,用没有经过检验的方子治病,结果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多不值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沐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