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妙菡刚学医不久,他们说的有些听不大懂,这时候又不敢乱说话,眼见孙用和有些被动,急得抓紧了旁边叶知秋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帮上忙似的。
掌禹锡朝林亿拱手道:“卑职以为,孙太医辩证不清,擅自使用未经验证的处方,实属‘不如本方’,至于是故意还是过失,请大人定夺吧!”说罢,冷笑着慢慢坐了下去。
他这一开头,其余医官纷纷点头,都一个个起身阐述自己的观点,所说大同小异,一致认为,孙用和辩证不清,擅用未经验证的处方,构成不如本方。至于是故意还是过失,高保衡、掌禹锡等少部分大部分医官认为是故意,大部分医官则认为是过失,当然,从表qíng可以看出来,其实这大部分医官中的一些,是处于从宽着想,这才归于过失。
见此qíng景,范妙菡急了,抓着叶知秋的胳膊摇了摇,顾不得别的,低声道:“师哥,怎么办?”
叶知秋也是心急如焚,却是半点主意都没有,适才掌禹锡说的,都击中了要害,既然看出了不太像阳明腑实证,却有说不清是什么病症,用的方子又是别人都不知道的,这可就麻烦了,关键是给皇帝的儿子治病,而不是一般的治病可以试着来,给皇家治病,那觉得都必须是板上钉钉的东西才能拿出来用的。现在这种qíng况,他也是束手无策。
孙用和早已经瘫坐在了椅子上,一只手紧紧揪着自己的前胸,两眼紧闭,一言不发,孙奇也无从分辨,忙着照顾父亲,而孙兆却面如死灰,低着头,身子不停发抖。
等所有的医官全部发言之后,林亿点点头,道:“诸位的意见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赞同认定孙太医给二皇子治病,构成不如本方,大部分人认为属于‘误不如本方’,以此定吧,最后,本官想说一点不同的意见,虽然这个意见跟大家的不一样,影响不了今日听审的最终结果,但本官还是要说说的。”
本来,高保衡等人都已经面露微笑,待听到后面林亿说他的意见不一样,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林亿缓缓道:“诚如适才掌大人和高大人所言,给皇家治病,的确不能在辩证不准的qíng况下就用方,更不能使用未经验证的方。但是,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各位,其一,二皇子这病,咋一看,的确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又有很重要的地方不一样,最关键就是舌尖红绛,还有不渴,无痞满燥坚实。所以,有这么重要的地方于阳明腑实证不符,不用阳明腑实证的方剂,也是符合辩证的。这里,本官就想问问诸位,大家适才一致指责孙老太医辩证不清就下方,这也是事实,但是,请问,大家研究这病案这么几天了,有谁能准确说出二皇子这是什么证?”
众医官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言语了。
“各位不知道,本官也不知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孙太医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合理的?是不是可以容许的?”
高保衡道:“可以不知道,但是不能在不知道的qíng况下就乱用方啊!”
“这个问题很好,也是今天争议的关键!”林亿不温不火,缓缓道:“可是本官又要问了,孙太医身为太医,已经十数年,他能不知道辩证不清不能用方吗?那他有为何会用方?咱们不能太过苛刻,而应当回到当初的实际看看,孙太医有没有时间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仔细看看病例记载就知道,二皇子伤寒发病凶猛,来势很盛,前方刚用不久,便出现高深神迷,痰蒙清窍的危症。面对随时可能死亡的危症,换做是你,你是及时对症治疗呢?还是放下不理,一个个征求其他太医的意见,集思广益找到合适的经方再治疗呢?嘿嘿,只怕把方子征求好了,二皇子也病死了吧!”
范妙菡听罢,欢喜地连连点头,还使劲地摇着叶知秋的手。叶知秋更是心里一阵温暖,望着林亿,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位公正的人替自己家人说话。心中感激之qíng,无以言表。
孙用和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林亿,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高保衡高声道:“卑职不能赞同林大人的意见,卑职以为,越是qíng况紧急,就越不能乱来,越要谨慎,给皇家用药,必须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孙兆怒道:“依你之见,宁可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病死,也要想清楚方子在动手治疗?”
“那当然!”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亿摆手道:“不要争了,各说各话,适才本官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各位还有没有新的意见?”
场中静了下来,片刻,一个老医官站起身,拱手道:“卑职适才听了林大人的意见,也觉这事不宜太过苛刻,必须充分考虑当时的危急qíng况,充分考量孙太医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孙太医的用的方子治疗二皇子这种类似阳明腑实证的怪病很有效,也不失为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总比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病死的好,所以,我改变我刚才的观点,我以为,如果孙太医的方子能证明对当时二皇子的病的确有效。我觉得就不能认为是不如本方。”
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的医官也站起身,拱手道:“我完全同意王大人刚才的话,既然这种类似阳明腑实证的怪病,谁也说不清是什么病,也就没有统一的标准来衡量。自然说不上是‘不如本方’,因为这种怪病就没有‘本方’可言!所以,孙太医的行为不能认定为‘不如本方’!”
一听这话,叶知秋浑身一震,说的太好了,简直是绝处逢生!这一老一少是谁呀?就这么利害!
高保衡怒道:“你们出尔反尔,算什么啊?”
老医官淡淡道:“先前没有想好,现在想好了,就是这意见。”
高保衡怒视其他医官:“你们还有谁这等出尔反尔的?”
其余医官默不作声。
高保衡笑了:“好,就算你们两个意见不同,加上林大人,也才三个人,我们的意见还是大多数,自然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办理,对吧林大人?”
林亿缓缓点头。
第38章 定罪
高保衡笑了:“那好!既然如此,根据皇帝旨意,便应该把孙太医及其家人一并拿下,送jiāo御史台关押!请林大人下令吧!”
林亿瞧着他:“意见有不同,还是等回禀皇帝再定吧。”
“皇帝圣旨可没有说意见不一再禀报,而说查明后就应该这么处理!大人不会想抗旨?”
林亿无奈,瞧了一眼孙用和。孙用和惨然一笑,道:“大人遵旨行事吧!”
林亿苦笑着点点头。
高保衡立即高声叫道:“来人,将孙用和、孙奇、孙兆父子拿下!”
门外立即冲进来一队捕快,手里拿着枷锁、铁链便要往孙用和附子头上套。
便在这时,就听旁听席上一个尖尖的嗓子叫道:“且慢!”
众人一愣,都一起望向他。听他这声音,好像是个太监,但是穿着的却是一身普通的长袍。林亿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上前躬身道:“huáng公公,你怎么在这啊?”
却原来,这太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宦官。
huáng公公缓步出来,走到大堂正中,转身过来,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捧着高高举起,道:“皇后娘娘懿旨!”
林亿、高保衡、掌禹锡等一众医官急忙跪倒,孙用和父子也跟着跪倒在地。
huáng公公缓缓展开金色卷轴,道:“孙用和医治二皇子一案,皇帝定夺前,听任自便,不得羁押入狱。”
林亿忙道:“臣谨遵娘娘懿旨。”
众人起身之后,高保衡不知道怎么有此变故,忙过去问huáng公公道:“公公,今天可是大多数医官认定孙太医有罪,娘娘怎么能……,不予关押,这个,不太妥当吧?”
huáng公公横了他一眼,尖着嗓子道:“高大人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意见,想抗旨不遵?”
高保衡很是尴尬,讪讪地连说不敢,退到一边。
huáng公公见孙用和还跪在地上,踱步过去,将他搀扶了起来,道:“娘娘派了老奴带了手谕来听审,就怕太医吃亏。娘娘说了,孙太医十数年来,尽心竭力为皇室诊病,劳苦功高,三位皇子虽然蒙治未愈,却也是天命,相信太医一番赤诚,不会有懈怠轻慢之处,娘娘会向皇帝言明,不会让太医吃亏的,请太医放心。”
孙用和老泪纵横,话语哽咽:“娘娘恩典,老臣感激涕零……”
林亿朗声道:“今日听审到此为止,本官会据实向皇帝禀报,敬候皇帝圣裁。诸位散了吧。”
众医官一个个低着头出门走了,高保衡走到孙用和面前,瞧了他一眼,高保衡哼了一声,对旁边掌禹锡道:“便是有娘娘出面保他,这次只怕也难逃一死!”说罢,袍袖一拂,扬长而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沐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