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摇摇头拒绝了,「我老子他几年前得病死了,现在家里只剩我娘和两个妹妹,我若是跟你们走了,家里就再没有男丁,没人去田里,教她们如何生活。」
林文伦不屑地瞥他一眼,「十四五岁的小豆芽,也敢管自己叫男丁。」
这句话把小刀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这个年纪,最容不得别人说他小,刚要反唇相讥,忽然听到围墙外有人说话:「掌柜的,刘员外家丢了东西,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看看是不是有江湖大盗,不管这个院中里住的是谁,若是心里没鬼,便是让我查看查看也无妨,若是打扰了里面的客人,在下自会向他们赔罪。」一席话说得占足了qíng理,也是看在大家都是乡亲的份上,否则实在大可以直接闯进来。
小刀下意识地看过去,想看看他们两个如何反应,但是让他大为失望的是,两个人似乎对眼前的危险都不以为意,少言对林文伦说道:「早晨送来的那个莲藕粉,吃起来还不错,清清淡淡的。」
林文伦大喜,「你现在可有胃口了,能吃得下东西,病就好了一小半,我这就去告诉掌柜的,叫他马上多送些过来。」
「忙什么,离午饭还有好一段呢。」
「你们还不走吗?官差就要来抓你们了。」
此言一出,少言和林文伦齐齐转头,小刀在他们的目光之下不禁有点退缩,不安地扭动着手指,吞吞吐吐地说:「我知道刘员外家的东西是你们偷去的,我知道。」
林文伦搔搔脑袋,「真是为难,大眼睛一个劲儿地想收你做徒弟,谁想到竟给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看来只能杀你灭口了。」
小刀脸色一变,少言急忙安抚道:「他吓你呢,别当真。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管你是猜得也好怎么都好,既然要做你的师父,总还是要现些本事,否则你也不服。」轻咳一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好了,今天先教你一点东西,武功可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用的,去开门。」
小刀不明所以,但看他们都是自信满满,心下也有几分好奇,依言去开了门,转过身来再看,少言已经在庭院之中的石凳上,林文伦站在他身后,两人表qíng雅淡,不怒自威,竟都变了个人。
那批官差已经闯了进来,本来是气势汹汹,哪知道里面除了一个客栈的小伙计,小刀他们都是认识的,竟然还有一个贵公子样的病夫和一个气势虎虎的大汉。
「几位官爷,不知有何见教?」林文伦抱拳施礼,声如洪钟,少言却是轻摇折扇,只顾低头品茗,对眼前这些人视而不见,满脸的清华气度加几分倨傲之色,令人不敢轻犯。
那领头的捕快好歹也在官场打滚了近十几年,若说这官场,四分真本事六分靠眼力人脉,方凑得个十全十美,若是缺了其中一样,他这官也就做不得长久,眼前这大汉看上去武功高qiáng,倒还罢了。那坐在石凳上的公子,虽然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衣,但那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却是作不了假的,不由得心惴惴,忙喝令手下噤声,满脸堆笑地上前搭话,「不知两位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来自京城,前往蜀中唐门,如何,可有冒犯之处?」在外行走之时,未来掩饰身份,林文伦多半时间都冒充所有的贴身侍卫,好在他也冒充得心甘qíng愿,波澜不惊的脸色,眼中隐含的戒备神qíng,将一个忠心侍卫刻画得入木三分。
「不敢,不敢。」那捕快连声说道,唐门是天府境内第一大旺族,就连官家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如今听得这两人与唐门有关,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语气却又软了几分,「只是两位爷不知道,昨个儿夜里,城里的刘员外家失窃,被人盗走的白银珠宝少说也有几万两。」
「几万两?」林文伦失笑,虽不至于勃然色变,但眉宇间的轻蔑却是表露无遗,「这位官爷莫不以为是我们偷了?」
「这……」那个捕快讷讷不能成语,若是就此咬定了他们未免缺少证据,但青眉县,三天之内,也只不过来了寥寥数拨旅客,只有这两人身负武功,怎么看都是最有嫌疑的人选。
林文伦忽然勾起散落在桌子上的一件皮糙,手指一挑,扔给那捕快,「捕快大人,您法眼无量,看看这皮糙值多少钱。」一个饱含讥笑的「您」字将这捕快弄得心下有几分不快,却又不敢发作,只得摸着那皮糙。一片火热的颜色,触手生温,他虽见识浅薄,却也知道不是凡物。旁边的老掌柜一见就双眼发亮,走上前小心细致地抚摸几下,失声叫道:「这是火狐啊,难得一见,难得见到毛色这么纯净的火狐。」他恋恋不舍地抚摸几下,转向那官差:「李捕头,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别说刘员外家只丢了几万两,就是拿他全部的身家怕是也弄不来这么一袭袍子,有钱没处买啊。」
那官差脸色变了又变,火狐是什么他不太懂,可是就算有钱也不一定就不是小偷,说不定他的钱全是偷来的,但是反过来想想,若这两个人真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看这阵势,那刘员外与他们相比何异于萤虫与日月之分,心念电转,忙笑道:「失敬失敬。」他是打定了主意,宁可得罪刘员外,也不可得罪眼前这两个看上去很有来头的人。
小刀在一旁早看得目瞪口呆,因为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就是偷银子的人,所以林文伦和少言的种种动作在他看来虚假到极处,明明一戳就穿,但偏偏那个捕快,看上去却是信了个十足十,待搜查的人离开以后,小刀不服气地说:「李捕快平时没这么蠢的。」
少言道:「孩子话,要我说,这个李捕快才是聪明人,哪一天若是遇见了识货的长官,马上就会飞huáng腾达,不信你就走着瞧好了。」
小刀不明白,可是看样子他们显然是不准备解释给自己听。
少言点点头,话语一转,旧事重提,似笑非笑地说:「你放心,既然要收你为徒,你的娘亲妹妹我自然要妥善安排,省得你学武也不能专心,以后有话尽可直说,别跟我耍这种花枪。」
小刀听得讪讪的,少言提出收徒之时他便已经有几分心动,后来林文伦将他轻飘飘地扔出去,更是让小刀觉得这手本事匪夷所思,拜他们为师似乎也不吃亏,可是双方萍水相逢,若是直言开口求一笔钱财,以便自己离去后娘亲她们能衣食无忧,想来想去,始终都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太过于唐突,于是苦思一夜想出这么个小伎俩,故意不答应以便对方主动开口问起,哪知在少言眼中简直不值一哂,但无论如何,自己最初的目的已然达到。
待小刀离开后,林文伦在少言身旁蹲下来,继续替他按摩着双腿,「你什么时候看上这个小子了,不过这招‘吊起来卖’倒还有点意思。」
「大概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他也是家里过不下去所以才到这里来替人跑腿打杂,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去丁府求药,也是在你家的客栈当跑腿的来着。」
他这么一说,林文伦也跟着想起来,想起那个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蹲在水盆旁努力洗碗的小小身影,一阵暖洋洋的温馨之意弥漫在胸口,qíng不自禁地微笑道:「是啊,那时你不过才十一岁,一点点高,还偏爱装大人,教训我说什么不可以让别人代为临帖,到最后还不是帮我临了。」
「你大少爷的命令谁敢不听,更别提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子罢了。」两人相视一笑。
淡淡地沉默一会儿,少言又接着道:「谁想得到呢,当初只是单纯的去京城求药,结果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你的字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文伦抱他坐在自己腿上,将自己的脸颊贴紧了他的脸颊,低声调笑道:「有你在呢,替我写一辈子罢。」
县衙里的捕快吵吵嚷嚷,大约直闹了一天的光景才渐渐平息下去,哪知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素来安静的青眉县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往来奔走,呼号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林文伦最先醒过来,看看身侧的少言,心中烦闷,少言自受伤之后少有睡得如此沉静,他悄悄起身出门,打听了一圈又回到客栈。
少言也醒来,见他进来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你来说吧。」林文伦从身后把小刀提出来,自昨日起,各处官道都有官兵把守,许进不许出,因此小刀便没能回家,只得在客栈歇下了。
小刀一脸掩藏不住的慌张,「我也是听到有人吵才出去问问,原来昨天夜里,刘员外一家都被杀害了,还被人纵了把火,连尸首都烧成了焦炭,分辨不清。」
林文伦和少言互相看了一眼,「这附近可有什么土匪qiáng盗?」
「没有,」小刀斩钉截铁地说,「这里离唐门不过几百里,以前有过几股,可是后来都被唐门给剿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土匪敢在这里扎寨。」
「林大哥,你觉得会不会是江湖上的仇家?」
「这个难说,我打听过了,那刘员外一家从十几年前搬来此地居住,算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只是个面团团的土财主罢了,没听说后辈有会武艺闯dàng江湖的,应该还不至于有仇家。」
小刀cha了一句,「我听说刘员外是唐门的周边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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