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清依然小心道:“差不多了。”
“那就好。这里已近边关,每到开chūn北蛮都会趁隙过来打糙谷,劫掠人畜。贵兄妹借居的山前村临近羊房堡,年年皆有波及,便是榆树沟的大集也被冲散过数次。若要寻亲,当十分小心方是。”
李章已在山前村里打听过容家庄的qíng况,知道是定北军右将军容桓的老家,不禁有些意外。他一向记xing好,自然记得当初与凌峰案有关的人和事,对这个只知奉令行事的将军并无多少好感。
但乡民们口中的容家庄却隐隐是当地顶梁柱般的存在,但凡官军未能拦住的北蛮,几乎都是靠着容家庄的力量将之赶出,近年来更是经常主动出击,救助受到劫掠的村屯。四乡八村都知道容家庄有人教授武艺,组建乡兵,连县老爷也默许了容家庄铸兵黩武。
建平元年苏青阳在楼烦关死抗柔然军时,零散过来讨便宜的鲜卑人就是在容燮的带领下,靠乡兵与屯兵击退的。事后县令为容燮和容家庄请功,却被兵部以私囤乡兵图谋不轨为由,判了个功过相抵,并责令解散容家庄乡兵。县令对此颇为愧疚,向郡守力荐容燮。上谷郡守是个滑头,眼见兵部与幽州刺史都对容家的义行视而不见,遂也装聋作哑,对县令的推荐不置一词。
容燮事后并未多作抗争,遣散了乡兵,但是仍在容家庄设立教武堂,继续对前来求习武艺的乡民施教。县令对此不加阻止,并允许容家庄继续制造弓箭,只是禁断了上级特别qiáng调的刀、弩等兵器的打造。
了解了这些qíng况后,李章对容家庄和容燮也就自然有了不同的观感,现在又听容夫人这么说,便起了将芷清暂时留在容家庄的念头。
于是他趁着芷清准备针灸用具的机会,悄悄和芷清商量道:“容夫人刚才说得不错,山前村太近关防,如有万一,必定先遭荼毒。妹妹不如就在这里住下,等我寻准了地方再来接你,可好?”
芷清似乎没想过这个,闻言愣了一下:“真有这么严重?赵大妈的头风病又犯了,来前才开了方子,还得回去推拿下针……”
“并不急在今日。妹妹若是愿意,过些天我动身时再送你过来不迟。”
芷清仍有些犹豫,李章知她被拆穿了伪装心里不安,想了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有心提防,总是不错的。郑先生教的法子,必要时用一下也是无妨。”
芷清红了脸,垂头思量了半天,终于点下了头。
再去治疗时,芷清被直接请入了内室,容燮见李章枯坐无趣,便在一边陪着闲聊,说及李章和芷清的来处,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宁州侵地案的首犯是镇南将军的姐夫?”
李章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在下只是个乡野糙民,哪里知道这样的事。”
“怎么,侵地案这么大件事,李兄那里没被波及?”
“我们住在山里,本就无地。”
容燮恍然,随后又接着道:“听说东平寨也是个山寨,被人杀尽全村老幼百十口人,只余一个三四岁的孩儿,如此恶行,实在是令人发指!”
“是啊!所以天理昭昭,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容燮听着李章感慨,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qíng的样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拆穿他的伪装,就听李章说道:“容少爷对宁州的事qíng倒是上心。”
容燮无奈地摆了摆手,叹道:“李兄恐怕不太清楚这边的qíng形,定北军在讨逆中损折严重,至今未能补充完全。这幽州至并州一线边境漫长不说,还同时有鲜卑与柔然两部北蛮。原本柔然稍弱,受制于鲜卑尚不敢过于bī近,第二次讨逆时,朝廷应付了鲜卑却未防备柔然,致使柔然大军闯关而入,直bī京城。此后,柔然人时于九原虎视眈眈于中原,再加上成轩的投靠,实力已非昔日可比。而鲜卑,听闻鲜卑老单于宾天后,鲜卑内部已难一统,一旦分而治之,之前的和议必成空文,届时若是柔然与鲜卑同时叩关,这漫漫北疆就不是一家定北军能守得住的了!”
“容少爷是希望定南军能北上?”
“当然!”
李章诚心称赞道:“容少爷心忧北疆,在下佩服!”
容燮苦笑道:“不瞒李兄说,容某亦曾力图自保自救,奈何不得朝廷认可,如今也不过是向乡民们教习些自保的功夫,若遇大军压境,依然只能束手就戮,又怎能不盼望朝廷多派军力过来呢!”
李章心知容燮所言非虚,只是司马逸有什么打算却真不是他能猜得出的,也就沉吟着不再接话。
容燮看着李章沉思的样子,微微一笑。他自从看出李章和芷清的伪装后就一直觉得这两兄妹背后必有故事。这年头,肃帝查办侵地案都从轻发落随大流贪墨数目不大的官吏,他在县府官衙也没见有什么江洋大盗的海捕文书,李章这样刻意戴着人皮面具的,自然就不会是个猎户那么简单。只是他一时半会还查不出根底,便想先笼络着,日后当真有用最好,若李章果真只是普通猎户,芷清的医术也足可成为自己所谋之事的助力。
这样想着,容燮对李章说:“家母很喜欢宋姑娘,你们寻得亲人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容家庄。如今不同往年,北疆怕是不得安宁。容家庄虽小,却以庇护乡民为己任,也一向就是容家的祖训。”
李章闻言向容燮抱拳道:“在下正想请求容少爷,让表妹来容家庄借住些日子,等我确切寻到了地方,再来接她。不知容少爷意下如何?”
容燮眼睛一亮,笑着回礼道:“这可感qíng好啊!有宋姑娘在,家母的病也无需多虑了。容某尚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宋姑娘来了,正好可以和大妹妹作伴,李兄尽可以放心!”
“那在下先谢过了!”
天气刚开始回暖,李章就收拾东西进山了。他虽然已向村里的猎户打听过山里的qíng况,又有郑一晏的地图,仍是在山里转了几天才找到地方。
那是一个隐于群山深处的小山谷,疯长的灌木丛挡住了唯一的进谷小道,李章在附近转了几圈才找到进去的途径。进去后迎面三幅绝壁,靠东的绝壁之下有间年久失修的木屋,西边的绝壁稍矮,挂着一条细细的飞瀑,底下却没有聚集成潭,只有个水缸那么宽的石臼,存着一臼清澈的山水。
李章与默绘出的地图反复对照了几次,方才认定没有找错地方,却仍然看不到有什么山dòng。于是他进了木屋,见里面一应用具都很齐全,连粮食都有,只是时间太久,都已腐败了。他把不能用的东西都清理出去,看看天色已晚,起了火盆烧上水,就着热水吃了gān粮,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去谷外砍来木头,比着需要的尺寸砍削好,准备修葺木屋。
木屋当初就建得结实,没有垮塌之虞,只在窗边门角以及背yīn处有些损坏腐败的地方,李章将它们一一拆除换上新木,忙了七*八天,木屋便又焕然一新。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重新开始寻找山dòng,却是依旧不知所踪。
看看出来已有大半个月,李章怕芷清担心,打算先回去一趟。他出谷去看陷阱的收获,不留神被条藤蔓绊了一下,身子直往后倒去。他连忙用手去撑,却撑了个空,将条手臂生生卡在了石fèng里。他忍痛拔出胳膊,虽有厚衣裳隔着,仍是蹭得生疼。他慢慢清理掉地上的藤蔓,便发现始作俑者是两块石板间的fèng隙,再用力撬一下石板,却是很容易就能撬开的,于是一鼓作气地把两块石板都撬了起来。
石板下是条生满青苔的阶梯,幽幽直伸到地下。
李章回屋取来火把,伸向dòng口探了一下,见火焰直往里偏,就顺阶而下。石阶很快有了转折,迎面已可看出是个颇大的dòngxué,四角悬着夜光珠,影影绰绰地照着一排默立不动的东西。
李章的心跳快了起来。
果然是一架一架的书,火光下显得十分古旧,有些甚至是木简,整齐地堆在架子上等待重见天日的时候。
李章擎着火把四下里仔细看过,看到西墙边淙淙的暗河,明白了飞瀑的水都去了哪里。dòng里有水,却不觉cháo湿,有风直贯而入,与暗河一同流去。李章此时已适应了dòng内的光线,将火把cha在墙边的柱环上,取下一枚夜光珠细看架上的书册。
他一看就看入了迷,本只想先浏览个大概的,结果抽出来一看就看得放不下,dòng中更是不知时日,直到墙上的火把燃尽方才惊觉,匆匆选了几本返回地面。
月已上中天,抬头望去恍似身在井中。李章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月亮,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只井底的青蛙。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些拖沓了,自觉写得任xing了些。不过这最后的一段故事算是有始有终的一个新事件,也就觉得铺垫一下仍是应该的。烦的话就姑且跳过好了,100章内肯定能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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