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照应皇上起居的。”
周氏点头,不在意地顺了下衣服上的褶子,又问:“皇上当年收的那些人,你都见过吧?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风瑜浑身绷得紧紧的,硬着头皮回道:“下官蠢钝,只负责皇上的衣饰,与他们……不熟,不知……不知如何评说。”
“李章呢?”
“他是王府侍卫,下官更不清楚了。”
周氏捧起茶盏,低头细品了起来。风瑜大气也不敢出,头垂得更低。他就算之前再怎么不以为然,亲眼见过李章后也自是惧了这个太皇太后,一点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bào露出来。
周氏喝完茶,见风瑜紧张得浑身僵硬,不禁哂笑道:“哀家就这么可怕?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你。”
风瑜恨不得有个地fèng能让自己掉进去,却不得不抬起头来。
周氏看了眼风瑜,脸上神qíng未变,眼神却又冷了几分,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恨声低语:“尽是些狐狸jīng变的,皇帝真是荒唐得可以!”
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风瑜撑不住又低下了头去。
周氏生了一会闷气,见风瑜始终态度恭谨卑微,也不再多说,挥手让他退下了。
风瑜离开后,周氏越想越生气,联想到司马逸刚刚完成的大换血,更是心中不忿。她虽然早就号称不理政事,终究也曾代理朝政多年,司马逸突然以寒门子弟取代门阀世家的行动,事前竟丝毫没与自己商量过,就让她忍不住觉得司马逸是在故意挑战她的地位和权威。再加上这一回,莫名其妙地要在后宫搞什么大规模的盂兰盆会,就更让她觉得司马逸是要借机搞事,说不定就是觉得她这个太皇太后已经没用了,可以明目张胆地无视她了!
周氏越想越觉得yīn谋的味道越重,当下就让人去带李章。
李章被带进来时láng狈得厉害,浑身似被水洗,喘得几乎缓不过气。内监按着他跪下,他撑不住地双手支地,大口喘息。
周氏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候倒学会顺服了。”
李章好不容易才把气喘顺了,无话可说,也就继续垂头躬身跪着。
周氏瞥了潘公公一眼,潘公公心领神会地上前抬起了李章的下巴。周氏仔细地看了一眼,脸上有些yīn晴不定。
才看过风瑜那肤似凝脂领如蝤蛴般的美人样貌,再看李章,就觉得他满面病容,枯瘦晦暗,若非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在转动间带出的一丝光华,说他是个活死人也没人会不信,哪里还和美人搭得上关系。
周氏心下有了计较,知道司马逸是出了名的爱美人,做了皇帝后,却只把原来的王妃立作了皇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妃嫔。虽说国事要紧又在守制,但在她这样一个久居后宫的人看来,多少还是有些别的意味。更何况她原本看好的几家姑娘一个也没能进来,也就让她虽然很担心大魏的子嗣繁荣,却更担心司马逸日后的无法掌控,就有些想先从男色上着手了。但像李章这样满身是刺不肯听话的,却绝不能放在司马逸身边。
她心qíng愉快地看着李章绝不能再说美丽的样子,觉得自己歪打却是正着,当下便仔细思量起如何利用中元节的事来,也没心思再管李章,随意地问了几句表现,可有可无地训诫了几句,就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之后风瑜赶紧把周氏那华服的工又开了,另去织房抽了许多织娘过来赶工。少府官员皆知他办的是皇上亲自吩咐的事,不敢怠慢,倒是让他少了许多麻烦。
六月底,绕过荆州经jiāo州入宁州的南路讨逆军与宁州叛军激战半月后,夺回宁州。成轩派出的增援被益、宁边界的苗民阻拦,未能及时增援,后退回益州。苏青阳率军北上后,柔然军没有恋战,退回了九原。北路讨逆军先前打下的地方再次易手。
七月,司马逸的新班子经过最初的磨合后开始逐渐步上正轨,司马逸众多离经叛道的想法在朝臣中应和者居多,一gān充满朝气的寒门士子开始和司马逸一起,谋划起属于他们的新朝代。
他们先在宁州开始试行均田制,将战争中荒弃的田地与被剥夺的世家田产一起,按人头分给农民耕种,并分配谷种与牲畜。因被剥夺田地的世家皆是投靠司马遥和成轩的反叛之人,新政的推行并无阻碍,很快,宁州因战事出逃的平民陆续回归,荒芜的田地得以开垦,补种上新的谷物。
七月十五,中元节。司马逸一身庄重礼服,与周氏一起,领内宫所有人拜祭亡人,放河灯于内河。
因宫中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中元节,不但宫女内监兴奋不已,就连孤守余生的太妃们也是难得矜持,与宫人们争相放河灯。周氏瞧着眼前的景象,也放下了身段,让人拿出刺绣jīng美的丝制河灯,让潘公公也放下河去。她看着渐渐融入灯河的丝灯,慢慢想起与宣帝一同度过的那些个中元节,一时也是百感jiāo集,愣怔出神。
司马逸念完祭辞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李章。原以为他会和往时一样自己躲在个不起眼的角落,怕自己看漏眼,特意把王项也带在身边,正打算四下里去找,周氏却让潘公公来请他过去。司马逸满心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只得沉着脸过去。
周氏的心qíng很不错,好像没看到司马逸的黑脸似的,招来几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孩,对司马逸说:“哀家年纪大了,总想看些热闹的,你那徐王爷爷便送了哀家一个小戏班子,守制期间不得唱做,这几个孩子却很知趣,哄得哀家不至于太过伤心。穆大人血染沙场,一门忠烈尽数殉节。哀家知道皇帝心里难过无处纾解,便想让你看看他们,若有合眼的,挑一两个过去伺候着也很便宜。”
司马逸讶然,细看周氏神色,却不像在说反话,再仔细去看那几个男孩,果然都是千娇百媚的样貌,与风瑜当年不分伯仲。他心中立时便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挠着心窝,却又始终没有挠对地方。
周氏见他不错眼地直盯着那几个人,只道当真对上了他的心思,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倒也没去催他,只是暗暗对潘公公使了个眼色。潘公公心领神会地隐了下去。
司马逸发了一会呆,忽然直接地问周氏:“李章呢?”
周氏面色一沉,却没说什么,向那些孩子身后一指:“不就在那呢!”
司马逸讶异地仔细又看,一眼便看见花朵似的几个人身后默立如树的李章,垂着眼帘紧抿着唇,一直没有变过的安静模样。司马逸眼里轰地点着了火,蓬蓬地烧进了心里,进而烫热了全身!
他刚想走近前去,忽听周氏在一边凉凉淡淡地说:“这李章的xing子可真不怎么样,人又病歪歪的,幸亏被哀家收进了宫中,否则真不知要给皇帝添多少堵!”
司马逸一下冷静下来,抓着重点地反问:“他病了?”
周氏一撇嘴:“哀家可是问清楚了,他原本就是带着病的!这来了永寿宫后更是三天两头要请御医。这么个病秧子,怎么看都是福薄命舛之人,怎好留在皇帝身边?又哪里比得上哀家这些个知qíng识趣的!”
司马逸再次看向李章。晃动的灯影中,李章自入大理寺后再也不曾鼓起过的面颊似乎更深刻了,裹在节服下的身躯形销而骨立,与他面前婉约温润的少年们一比,就像是嶙峋山石间的一支枯藤,风霜入骨,却巍然不倒。
司马逸的眼睛有些热,心里无所适从的抓挠感消失无踪,静静地定了下来。
“太皇太后说的是,此人确实当不得后宫之人。孤只是,感念他忠心护主,不想jiāo给那帮老家伙处置罢了。”
“哦?那倒是哀家多虑了。”
“是孤太过莽撞。太皇太后训导得是。”
司马逸说着揽过一个少年,轻浮地捏了他的面颊一把,笑道:“皇祖母心疼皇孙,皇孙却之不恭,就把这——”
“小人沁芳,拜见皇上。”
“好好,就请皇祖母把这沁芳赏给皇孙吧!”
周氏哂道:“真是个眼睛毒的,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
“皇祖母说的哪里话来,明明这些都很好!可惜不能全要…”
“皇帝自重!”
“好好,皇孙也只是说说。孤在前朝确实也是无趣。”
“听说皇上在搞均田制呢?”
“司马遥把持户部日久,留给皇孙的国库几近空虚。而世家门阀盘踞日久,所占资源远远大于朝廷,一直都奉成家马首是瞻,再不有所行动,日后连讨伐反逆的军备都筹不齐了。”
周氏皱眉:“真有如此严重?”
“可不是呢!皇孙当皇帝这么久,那些世家有几个真心向着皇孙了?还不都望着益州打算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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