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立即答应了,提起篮子,递与兰芝看,“兰芝姐,这些能吃多久?”
“喝得不勤的话,大半个月罢。”
顾白笑眯眯道,“够了够了。如此便有劳兰芝姐姐了。”
兰芝也笑,“不必如此客气的。”
林叔浩谦谦道,“那到时,在下便来寻兰芝姑娘了。”兰芝红着脸点了点头。
此时蹴鞠的也散了,沈慕渊正来此找顾白。
“怎么在采茶?”
顾白听了声,转过身笑意融融,“慕渊哥。”
林叔浩道,“白弟在认姐呢。”
沈慕渊朝粉面扑扑的兰芝点了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顾白并不理会林叔浩欠飕飕的话,微仰着脸,“采些茶叶,给你喝的。”
沈慕渊笑,“好乖。”随搂了顾白的肩膀,往回走。顾白急急和兰芝道了再会。被箍着走,转身都不便,脚步有些乱。
林叔浩发现出了半天力竟是被用来献佛的,心中愤懑,张牙舞爪的,“风筝,还没放风筝哪!”
沈慕渊道,“先吃饭。”
兰芝呆呆望着那几道背影,挥别的手忘了放下。地上的燕子纸鸢随一阵风来,落到脚边。
众人酒足饭饱,进城回家已经明月当空了。沈慕渊先将顾白送到,再返回家中,糙糙洗漱了一番,便沉沉睡去。
大半个月后,终是喝到了顾白亲手采的茶,只觉得通体舒畅,甘香无比。被林叔浩硬蹭去了一杯,心痛得恨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吐还回来。顾白还因这包茶叶,履约去帮林叔浩放了回风筝。
还是那只燕子纸鸢,说是兰芝捡了还他的。
第9章 九
在沈慕渊的指点下,顾白的字是越写越不错了。托关系替他寻了宝阅斋的掌柜,抄一本书一两银子。只是沈慕渊一开始便给他做了规矩,只许抄写文学古籍,四书五经,旁的风月小说,香艳读本都是碰都不能碰的。
顾白自然明白慕渊哥的良苦用心。这虽说是份活计,但到底是可以一边赚银子一边读书练字,学习知识的。若是抄些不入流的,那便真的只是为了营生,没旁的好处了。
从汪掌柜处领来第一份银钱时,顾白痴痴呆呆地坐了好久,一会儿笑一会儿茫。还独自去了爹娘的坟头磕了两个头。
捧着那一两银子道,“抄一本书便能得一两银子,三天抄一本书赚的银钱,以往我要卖二十多天的豆腐脑才能赚得。”
沈慕渊淡淡道,“最多七天抄一本。”这时间他早与汪掌柜打过招呼了。顾白原一脸的喜悦,现下有些不解,“可是我三天便能抄完一本啊。”
“你抄的这样急,仔细伤眼睛。以后便一天最多抄两个时辰吧,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顾白不以为意,沈慕渊想了想又道,“既觉这钱好赚,便更要用心。一笔一划慢慢去写,让买了你书的人不觉花了冤枉钱。”顾白顿时醍醐灌顶,有些羞愧,郑重地点头答应。
“慕渊哥教训得极是。我一定认认真真地写。”
这钱在手里总觉得该拿去花一花。于是便悄着问了林叔浩,慕渊哥平时都喜欢些什么。林叔浩想了半天,“他这个人随意随xing,也没特别中意的东西。”顾白不死心问,“那你平日若是要谢他,或有求于他,都是如何。”林叔浩摸了摸下巴,笑得chūn风得意,“醉香楼的头牌啊,一夜chūn宵,就算是阿清也是满意的。”顾白气结。
王钊来寻他蹴鞠时,他又问了王钊。王钊皱脸挠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他也没旁的可缺少的罢。或许一些不寻常的砚,少见珍贵的矿颜会拿去送他些。”顾白泄气,他们少见的东西,他怕是听都没听过。
思来想去,将这碎银放在了沈慕渊的手心里。
“慕渊哥,原是想送你份礼物。只是平日里都是你照顾我,如今我却连你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只希望你收下我这第一份写字得来的工钱,少是少些,但是总归意义不同。”
沈慕渊捻转着碎银,心里高兴又有些无可奈何。
“你这人,送礼忒没有诚意。”眉眼弯了弯,又道,“不过你赚了钱来给我花,倒感觉也不错。”
顾白真诚道,“吃穿用度,你都帮我打点细致,我本也用不上多少钱。以后赚的全给你花都成。”沈慕渊只笑了笑,想起他打算攒钱娶老婆的事,不置可否。
“不如这样吧,我正好缺只簪子,你我一同去集市上买一只吧。”
二人说定便趁着天色还早立即去选了一只玉簪。沈慕渊神qíng平淡,收了礼道了句谢,看不出多喜欢,平日里也不曾见他戴过。如此顾白倒也不放在心上,自己心意到了便心满意足了,一两银子的玉簪,对慕渊哥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吧。
天气逐渐转热。如今顾白不用一早去摆摊,便又多了不少功夫在家读书写字,另外便是每月受王钊之邀,与他们几个一同去蹴鞠。和踢得好的人一同玩,顾白的技术进步飞快。沈慕渊除了在铺子里便是在顾白这里赖着。
某日看到顾白在抄一本六朝文絜,随意考了几句,发现他竟能将近期抄的书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吃惊他记xing如此了得。顾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慕渊哥,你若是夸我用功,我心里才更高兴呢。”
沈慕渊也笑,“是了,你确实是用功。只是平日里看你真心喜欢这些,我便当是你的消遣,倒也想不到读书的辛苦了。”
次日,沈慕渊携了几斤好茶,一盆珍稀墨兰,去长巷口拜访自己的启蒙老师。王先生见了沈慕渊十分高兴,遣了弟子去切了两斤猪头ròu,两斤牛ròu,还有杂七杂八的油炸花生、盐水毛豆等一些下酒菜。
两人见面不免总要唠叨些常话,沈慕渊五岁入学,八岁便通六经大义,十五岁考中秀才。如此天赋,科考之路原该开阔平坦,只是待他再长几岁后却失了做学问的兴致和耐xing。任凭旁人如何劝慰都不为所动,反是他慷慨陈词,由qíng入理,倒让来劝慰的人都信了他的淡泊名利之心,只盼做只闲云野鹤之愿。
这酒吃到一更,沈慕渊才摇摇晃晃地归家。
几日后,沈慕渊正在铺子里打点货物,顾白竟匆忙地跑了进来。一双眼欢脱地张望,四处寻找沈慕渊的身影。
“慕渊哥!”
沈慕渊抬眼,吃了一惊。放下布匹,笑道,“你怎么来了。”
接了伙计端来的凉茶递给顾白,看他咕咚咕咚地灌下。
“慢点喝,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怕是跑了不少铺子罢?”
顾白放下茶碗,抬袖擦了擦额头,笑意吟吟道,“慕渊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沈慕渊携他到里屋坐下歇息,“什么好消息。”
“先生说,让我做他的助学。”随又有些腼腆地低下头,“但我才疏学浅,想来也监督不了旁人分毫。先生说,每日去和他做一时辰的学问先。”
“王先生若肯单独教你,那确是很好的机会,你一定很高兴罢。”
“自然是高兴的。”目光灼灼,“慕渊哥,还要谢谢你。”
沈慕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先生看你聪慧,一定也十分欢喜。”
傍晚关了铺子,两人一同在顾白家里吃了晚饭。
因顾白许久不再摆摊卖豆腐脑了,沈慕渊今日吃了多日不吃的豆腐脑,甚觉开怀。亲亲热热又讲了会儿话,沈慕渊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chūn去秋来,沈家的丝绸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沈家老爷年事渐高,更多的时间便喜欢花在含饴弄孙上,铺子里的事全由两个儿子尽心。不得不说,沈大公子确是遗传了家里的经商头脑,不说杭州,如今便是其他省城的沈记丝绸庄都经营地蒸蒸日上。
父亲放了手,沈慕渊自也不能让大哥一人辛苦经营,于是花在铺子里的时间便逐渐多了起来。只是让他微感不满的是,他忙,但是顾白却比他更忙。每日上午必然都泡在学堂里,下午不是和同窗跑去骑马she箭便是和王钊他们蹴鞠,听说最近还迷上了角抵。
沈慕渊对这些出力出汗的娱乐向来是不擅长的。只是即使到了晚上,顾白也不见得有空,如今他的字早已不如之前那般稚气生硬了,相反,笔锋清新飘逸、苍劲有力,与沈慕渊的字相似八-九分,一般人还真的分不出是谁写的。同汪掌柜那里做的买卖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如今抄抄书籍,算是能赚到足够花销的银钱了。
寒来暑往,又是两年过去。chūn节刚过,杭州城便出了件不大的大事。县令林老爷家的三公子,年岁不小,却终日没个正经,不娶妻不纳妾,偏偏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专宠小倌相公。终是在除夕夜前一日,被林老爷从醉香楼拖出去打了个半死。几个哥哥有心护着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忤逆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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