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希音见他眉头紧皱,却不想他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真阳国的事qíng暂且不说……师弟,我有另一件事qíng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激动。”
叶柏涵:“什么事?”
色希音回答道:“砺剑峰弟子驰援绝州,陆海瞳师妹与绝州飞仙宗的掌门弟子发生冲突,对方垂涎师妹的美貌,试图用qiáng,被陆师妹砍掉了一双手。我让人治好了那飞仙宗弟子的手,暂时进行了和解,但是这仇怨恐怕已经结下。”
叶柏涵听了,却是一捶桌子,说道:“qiáng敌当前,竟然还要对同盟出手!这飞仙宗掌门弟子简直不可造就。”
色希音嘴角微勾,却很快再次拉平,继续开口说道:“我也这样想。”但是,他没有说的是,那掌门弟子虽然只断了一双手臂,手下却有好几个弟子死在了真道宗弟子手下。飞仙宗虽然明面上勉qiáng和解,却多半只是为了稳住真道宗,内里说不定在打什么主意。色希音也已经有所防备,但是这就不需要跟叶柏涵多说了。
所以他只是说道:“不过,这件事暂时已经被我压了下来,那家伙的手也被我们治好了,只是暂时还需要等经脉慢慢自己长好。”
却听叶柏涵说道:“既然已经结了怨,对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防着他们点。”
色希音顿时为之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意外——在他心里,小师弟一直是从来不把人往坏处揣测的那一种,难得他会说这样的话。他笑了笑,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顿了一下,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弟觉得如果我们要对付飞仙宗,要怎么做才比较好?”
叶柏涵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觉得……若是师兄真的要对付飞仙宗,无非是三种路子,诱之以利,动之以qíng,或者晓之以理。”
色希音眉头挑了挑,说道:“师弟你说。”
第238章
叶柏涵便说道:“能不能化gān戈为玉帛, 看的不是事而是人。听师兄的形容,此人肆意妄为,心xing不正,吃了这么一个亏,恐怕未必就会甘心。若要这么一个人吃到教训, 除非让他吃了一个不能翻身的大亏, 才有可能反省自己。然而只要飞仙宗还要在一日,就是他的依靠,他就不会真的认栽。”
“我不知道飞仙宗能挺他到什么地步……”叶柏涵说道,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任由弟子肆意妄为不知收敛, 在此关头还得罪同道, 这位飞仙宗掌门也未必是什么聪明人。这种人与魔道中人也未必有什么区别……根子烂了,想要粉饰太平是没有用的,即使我们现在愿意虚与委蛇,这样的人也不堪与之为谋, 否则不知何时就会爆发出来,连累我们一起万劫不复。”
“寻找同道,一看人品,二看智慧。若这两者都没有,不如换人。就算飞仙宗掌门想要力挺自己的弟子, 但是也要看有多少同门愿意同他一条道走到黑。一宗之大,总有人有不同意见,若是小人便诱之以利, 若是君子便晓之以理,若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便瞅准他们与那人可能会有的恩怨与矛盾,动之以qíng。居于高位则有利益冲突,处境不同则立场亦不同……最后,处身不正,就会有很多恩怨积攒。”
色希音一字一句听了,说道:“正是如此,师弟说得很是在理。飞仙宗中居于高位者肯定有利益冲突,对方这种作风也一定会有看不惯的人……另外,他连我真道宗弟子都敢冒犯,平日也一定有不少其它仇敌……我知道了。”
色希音原本不懂人qíng世故,在大局观上就难免有些缺失,虽然也懂些兵法,却多数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就导致他更擅长使用作用在思维而非qíng感上的策略。
他已经对于飞仙宗的事qíng有所谋划,想要故意露出破绽,利用对方的愤怒和贪yù引人入瓮,但是叶柏涵的想法无疑更加彻底和涉及根本。
那蠢货本身算不上什么威胁,飞仙宗的力量才是问题。但是比起色希音的切入点在飞仙宗或者飞仙宗掌门及其弟子身上,叶柏涵却更倾向于釜底抽薪,切断对方与其背后真正威胁的联系。
色希音当即就决定两种策略都用上,里外呼应,引诱那人主动动手,然后再鼓动与其有龃龉的同门一同发难,令其失去凭依。
再不然……也可以在飞仙宗内部制造矛盾,使他们受困于内乱,无力空出手来找己方的麻烦。
色希音深觉可行,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师弟有长进了,倒是没有以前那般妇人之仁了。”
叶柏涵顿了一下,反问道:“妇人之仁?”
色希音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不曾正式读过书,用词不当师弟不须在意。”
骗鬼!叶柏涵可知道色希音书读得比世上大多数人都来得多,来得好,完全可以说是博文广记,方才明明是一顺口就说出了真心话。
他瞪了色希音一会儿,才冷笑一声切断了灵力的传输。
色希音知道叶柏涵大约有点生气了,不过他倒也没在意——反正他这些年惹叶柏涵生气的次数多了去了,债多不愁。
早年是惹人生气也分不清楚轻重,后来则是习惯成自然。迟钝的人有迟钝的好处,至少色希音从来不为一些jī毛蒜皮的事qíng玻璃心,五脏都瓷实得很。
叶柏涵切断了通讯之后,心里倒是有一股憋闷之气,半晌都散不去。妇人之仁?不,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坚持是一种妇人之仁。他或许确实曾经做过一些愚蠢的事qíng,但那不是因为他做的事qíng本身是错的,而只是……因为他不够聪明。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也不会代替宿世的某个人去后悔。他甚至为每一世的自己所做出的选择而自豪着,认可了他们所坚持的信念。
——虽然命运坎坷,但是终他的每一生,他没有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者,没有因为痛苦而自bào自弃,没有因为被人辜负而迁怒他人……也因此,他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叶柏涵并不想为任何自己曾经做下的,基于良知的选择而感到后悔。如果后悔的话,也是后悔自己不够聪明,不能在当初选择更好的方式,但绝非因为选择本身。
但却并没有人理解他。
他知道身边的人都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能平安幸福,但是,即使如此,叶柏涵也仍旧觉得,比起为了活下去而违背本心,甚至自我厌恶,能够无愧于心地度过这一生更加重要。
韩定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叶柏涵紧皱着眉头,对着全无一点动静的灵犀镜横眉竖目。
他迟疑着叫了一声:“……师弟?”
叶柏涵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韩定霜,叫了一声:“大师兄。”
脸上还有些心不在焉。
韩定霜:“……怎么了?”
叶柏涵说道:“二师兄说我妇人之仁……”他顿了一下,十指蒙住额头说道,“可我觉得,常怀怜悯之心并不是什么错处。若我以前曾为人所害,并非是因为心肠太软,而是因为不够聪明罢了。若我早看出师叔的心结,告之师父加以开解,说不定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韩定霜:“……”
他并不这样觉得。
叶柏涵生xing就怀着些许柔qíng,对陌生人也常怀善意。若是有什么争执出现,他也总是从自己身上寻找错处,而不会去责备他人。
但是韩定霜对此完全不以为然。
这世间真有人聪明到什么都可以预先得知,防患于未然?真有人能够将所有人最细微的心思变化都看到眼里,然而悉心加以照顾和体贴?
韩定霜不觉得有人真的能够“聪明”到这种地步。
叶柏涵只不过是在qiáng求自己罢了。
若这件事都能怨责叶柏涵不够聪明,那么林墨乘自己在gān什么?那些从他身上索取,剥夺,践踏了感qíng的人在gān什么?他们是蠢到了生活不能自理么?
韩定霜不觉得叶柏涵有任何做得不够的地方。
叶柏涵沮丧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问道:“师兄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有一瞬间韩定霜真想叫他什么都不要管了。但是他看着叶柏涵那有些垂头丧气的姿态,却出乎意料地脑子一片清明,仿佛突然发生了顿悟一般。
叶柏涵想听的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他听到这样的话不会觉得高兴的……他其实已经很沮丧了。
数秒之后,韩定霜尽量用自己最柔和的表qíng对叶柏涵安慰道:“你没有错。”
叶柏涵抬头看他。他的神态中带了几分意外,也许还有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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