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伏骄男名正言顺地将邵郡军拉入了京城,手下纷纷得到封赏,他又亲自改编并执掌禁军及羽林军。这自然是皇太后的懿旨,如今也无人反对了,现在柳祁也乖得屁也不敢放一个。她的敌人一个个地倒下,因此寂寞就寂寞吧,这份寂寞中还是有少许的得意的。皇后不想自己做皇太后的那一天来得这么早,哀帝死不死,她都是过的守寡的日子,区别倒不大。一堆的宫娥倒是哭天抢地,灯火幽微,傅幽人跪在灵柩前却一滴眼泪都没下,睁着眼睛看着众人涕泗横流,如此的哭声喧天,傅幽人却偏偏觉得偌大的禁宫里头只有他唯一一个伤心人。
皇太后慢悠悠地走入了灵堂。今日还有皇后及两个妃子守着,当然还有傅幽人。皇太后看见傅幽人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棺木旁边,从背影那么一看,倒觉得幽人比皇后都瘦弱。见皇太后入了灵堂,众人连忙磕头拜见,皇太后把手一扬,将众人遣退,唯独留下了傅幽人。说实话,傅幽人现在看见太后倒是心里发憷的,他还记得自己在日度宫里激愤之下痛斥太后无qíng,也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记在心里。想必是有的,咱们太后向来记xing好得很哩!
皇太后走到棺木旁边,看着这个养子的尸体,很难说她心里的毫无波动的。在这样一番的变动之后,皇太后静下心来,终于在齿颊间咀嚼到了一丝苦涩。她真心为这个养子有一丝难过,也是仅此而已。她俯视着跪地的傅幽人,说道:“你起来吧。”傅幽人跪得久了,膝盖酸软,一时半会倒起不起来,嘴里说着谢恩,身体却摇摇晃晃的大不成个样子,很为láng狈。皇太后想叫鸾音扶他一把,却忽然想起鸾音已经不在了,再说了,如果鸾音还在,也不必她提醒就自然回去扶傅幽人的。念及此,皇太后脸上现出了真切的哀色。
顶替了鸾音职务的也是一个跟随皇太后很久了的姑姑,名为彩梦。彩梦也很机警地上前扶起了傅幽人,并笑道:“傅郎小心些。”傅幽人不敢看太后,只低着头说:“谢谢姑姑。”皇太后给了彩梦一个眼神,彩梦便识趣地退下。她知道如果是鸾音,太后是不会屏退的。
“傅幽人,待丧事过了,你自去罢。”皇太后淡淡地说,“别留在宫里了。”傅幽人闻言一怔,却道:“是奴当差不小心,太后想必不肯用奴了?”皇太后却定定地看着傅幽人,冷道:“抬起脸来。”傅幽人只得依言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煞白憔悴的脸。皇太后冷笑一声,说道:“本宫自以为很会看人,却不想看错了你。”傅幽人心里实在不明白,却道:“请太后明示!”太后便说道:“现在本宫才知道,你根本不适合生存在这个宫廷。”说着,太后顿了顿,盯着傅幽人那张灰败的脸,道:“你受不住。”傅幽人听了这话,似被寒风打着的枯枝一样颤抖。太后又说道:“既然是你在禁宫最后一件差事了,可要好好办。”傅幽人不知何言,只能遵命。那太后却似想起什么一样,又说道:“对了,你觉得之后的事该怎么办?”那傅幽人听这话大有文章,忙打醒jīng神道:“奴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却冷笑说:“你少装糊涂!尽管说吧,我不怪罪你。”
这种话傅幽人哪敢信,却道:“小人不过一介宫奴,哪能有什么见解?想必娘娘英明,圣宗睿智,早已有了定论。”皇太后却挑起细长的弯刀眉,抿着嘴唇笑了一声,又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们有了定论了么?那你就是傻子了!”傅幽人当然不觉得皇太后和伏迦蓝有了定论,不然伏骄男也不会拒不进宫,太后这边也不会毫无动静。傅幽人甚至知道他们分歧的地方是什么,当然,这些话他都不好说。皇太后却道:“你说实话罢。拿出你在园子里跟本宫说实话的气魄来!”说到这个,傅幽人更不会说话了,只特别尴尬地讪笑着。皇太后却道:“你那样说我我都没说什么,你现在说实话我还能生气么?”傅幽人小心地斟酌了一下,却道:“娘娘如此英明,自然知道‘大局为重’。”皇太后冷笑道:“你果然很忠于公子骄男。”傅幽人却苦笑道:“连日以来,小人都守在此处,并无见外人,哪里知道谁说了什么?”皇太后便道:“那你们倒想到一处去了。本宫只是不想你也有这等慈善豁达的心肠啊!”傅幽人却摇头说道:“人人都道阉奴都是气量狭小的,奴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奴所以为奴,乃是要忠于主人、忠于社稷的。社稷不安,主人不安,奴也难安。再说了……奴说句不怕被打死的话……”皇太后听了,怡然一笑道:“就等你这话。”
傅幽人也无奈一笑,只道:“花姬让伏鸳鸯行刺皇上,乃是她最毒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如今皇上乃是先帝单传,他如今身死,就是皇太后知道圣宗有继位的资格,但也无从证明了。因为滴血认亲的仪式没有皇上是办不起来的。若皇太后力排众议,非要让圣宗登基,这才真正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朝野动dàng,天下不安,圣宗也将成为千古罪人了。”皇太后听了这话,却道:“这也是大道理,我能不知道么?你说的这些话,倒不至于要被打死的,真真无趣。”傅幽人却又讪笑,说道:“奴自然还有话的。”皇太后便笑着点头。傅幽人便说:“水流翻涌之时,人力是无法违抗大势的,只能待风平làng静之后顺水推舟,再作谋划。您看,如今最顺势的事qíng难道不是让小皇子登基?奴真的要说句该打死的话了,谁又知道小皇子能活到多大、长到多高呢?”皇太后闻言一笑,说道:“这话确实该打死,你继续说。”傅幽人便道:“小皇子如今登基,正是无兄弟、也无叔伯,正是皇室独苗,按照宗法,若他婚后多年无子,可以收养皇族中合适的人当继子的。圣宗自己不愿意当小皇子继子,那是自然之事,待日后圣宗结婚生子了,再让那儿子入宗室,也是一样的。”这话就是现在让太后的儿子当皇帝是逆天而行了,但是还可以利用这个小皇子年纪小好摆弄,给太后的孙子留个皇位。
皇太后只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那伏骄男还老老实实的当着和尚呢,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盼到孙子当皇帝那一天!可是皇太后转念一想:“如果能够拿捏得当,倒是能借着天子年幼给伏骄男立威,待时机成熟,再图大计。”皇太后特别感谢傅幽人这个古怪奴才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为她开阔了思路。事qíng也是怪得很,皇太后被傅幽人冲撞了之后,倒是更欣赏傅幽人了。当时在园子里可谓是生死关头,傅幽人表现出的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一面,勇敢又感xing,和她记忆中那个yīn沉的大太监判若两人。对此,皇太后也有些忌讳,她倒记得傅幽人在日度宫居然还揣着暗器,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个傅幽人确实是忠于自己的主人的,无论是对哀帝还是对伏骄男,傅幽人都做过冒死相保的事,故皇太后也放心不少,确信这是一个可以留在伏骄男身边的奴才。
柳祁现在唯一的寄望就是皇太后实在想不开,不肯立小皇子为帝。这样他才有借口趁机作乱。曹姜已经为了粮饷的事杠上了兵部尚书——也就是柳祁的盟友,然后曹姜被困禁卫营,却被伏骄男救了一命,这么一来,柳祁都没把握曹姜会站在自己的一边。事实上,曹姜对柳祁也是没什么脾气的,所以才只弹劾兵部尚书,不提柳祁的事。不过么,他也是不会再为柳祁两肋cha刀了。柳祁现在也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也是特别无措,曾求见伏骄男,伏骄男就是懒得搭理他。柳祁却是无路可走到主动提起傅天略的问题,作为求见的借口,伏骄男让人给他一个简短的回复:不提傅天略,你还能活得久一些。
在皇太后终于同意让小皇子登基时,大局算是稳定下来了。因为皇帝无子,小皇子名正言顺地重回宗室,继任大统。原来的皇后为皇太后,按照律例离宫修行,不得gān政。皇太后升为太皇太后,不需要去修行,临朝听制,因小皇子无兄弟,先帝生前无托孤,群臣商议建立辅政内阁。太后却说:“这个事qíng可以慢慢说,得先把篡位作乱的账算清楚,拨乱才能反正!伏鸳鸯和伏忍惟旧部勾结作出这等谋逆之事,伏氏也称不上神圣了,照理还应夷灭九族才对!”夷灭神圣伏氏,那可是头等大事。毕竟伏、huáng、柳三家鼎立乃是当朝的默契,就算偶有失衡,也不会落到灭族。只是此次伏鸳鸯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按照律例伏家确实是应该灭族的。
伏迦蓝铲除乱党、护驾有功,不入伏氏,赐予国姓“金”,加封为护国公,说实话,骄男觉得“金”这姓氏不太符合自己的气质,然而么,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顶着个“伏”姓,且金也确实是他的父姓,他也没话。这个辅政的护国公他也不想当,问题是么,他不当也没人当,摄政太后身边也无人可用了。他也怕自己撂挑子走了,摄政太后疯起来不知能gān出什么事qíng来。他也不想看着摄政太后将伏家、柳家端掉,独尊huáng家,天子又那样年幼,如此一来也是国将不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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