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ù知前因’,究竟是哪个前因?
可他垂目看了一眼并不撒泼打滚,也不大喊大闹的小皇帝,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小皇帝说:“再帮朕三月——两——一月……余?”他长相讨喜,语气讨喜,任谁都会心软。
方容抬手刮刮他的鼻梁:“你比你父皇会说话。”
小皇帝高兴之qíng溢于言表:“皇叔答应了?”
方容说:“其实我不在朝堂,对你才好。你从小不被约束,长大才有魄力,有他帮你,我在不在,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皇帝抿唇,然后说:“我只信皇叔,不信他。”
二人口中的他这时从不远处缓步踱过来,他装作没有听见小皇帝的话,对二人先行一礼,才开口:“陛下,王爷,大臣们都等急了。”
方容看他一眼。又蹲身对小皇帝轻声说:“对赎罪的人,皇上要有些包容的心。身为明君,则更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小皇帝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个孩子的qíng绪:“可他——”
“皇上,”方容打断他:“臣早已跟你解释过来龙去脉。他只是从犯,且没有杀害无辜,但确实有罪。假如你真的无法接受,可以将他当场格杀。臣手中剑,便可为皇上解忧。”
小皇帝又沉默不语。
方容于是说:“否则,就不要总是耍小孩子脾气了。”
小皇帝虽应声,但并不放在心里的样子。方容再转脸去看安西祥。
对方神qíng平静,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
而接下来的朝会,方容一如既往充当着一个双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作聋哑人的平凡的王爷,他站在原地,任谁看他都只能看见一张半闭着眼、要睡不睡的古井无波的脸。
散了朝会,他也照样牵过内侍递来的缰绳,不顾身后各不相同的目光,跨上马背径自飞奔而走——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可现在他就是规矩。
他反正不乐意留在京城,也不在乎什么名声,至于史官会如何记,那也都是身后事了。即便有人敢给他扣上什么罪名,再添十斤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有时候方容甚至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
如果他愿意,三餐都可以差人喂到他嘴边。
可是——
可是不论如何,不论这里有多自在,终究不是家乡,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
回到王府。
李叔立刻前来通禀:“主子,万事皆备,随时可以启程。”
方容想起小皇帝,无力摆手:“算了,再等半个月,等我把京城的事再安排妥当。”
李叔一愣:“京城大小适宜,主子不是已全权jiāo由朝中——”他话说一半,才看清方容的神色,渐渐没了声音,停顿片刻才说:“一切听从主子吩咐。”
方容点点头:“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想歇一会。”
李叔转身yù走的动作,一脚刚转了个方向,他又拧身回来,低头说:“主子,楚侍卫连日习剑,已许久不曾闭眼了,王府中人碍于——不敢前来求qíng,属下斗胆,请主子且去劝一劝吧。他尚年轻,如此下去,恐有xing命之危啊。”他说完又跪了下去:“属下逾越。”
方容揉了揉眉心:“带路吧。”
李叔忙起身,他边走边小心问:“主子当真对楚侍卫毫无意动?”
方容看他一眼,说:“当真。”
李叔便不再说话了。
楚文方练剑的地方离方容住的地方并不远,没走多久两人就到了。
一进院子,满地的落叶断枝,一眼láng藉。
楚文方练剑正酣,却一眼就望见了方容。他耍了个剑花负剑背后,脸上全然是惊喜的神qíng,半点没有想到方容会到这里来。他站姿笔挺,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qíng,王爷?”
方容扫了一眼院中,意有所指:“你做这些,难道不是想让我来?怎么我来了,你又摆出这么意外的表qíng。你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吗?”
楚文方跨前一步:“不!不是——”
方容冷眼看他踉跄一步:“你武艺高qiáng,练剑无碍,走路却要摔跤。实在有些可笑了吧。”他看楚文方还要说话,挥手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也没什么别的好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同意你留在王府,不是留你在王府做这些事的。”
楚文方狠狠攥着拳。
“你堂堂正正一个男人,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在儿女qíng长里?那么多的抱负要去做,你却偏偏要选一条走不通的路。”方容说:“还有,我不想再有人因为个人的一些私事,去打扰到我,我没有这么闲。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一点——”
楚文方又抬脸看他,眼眶泛红,嘴唇发白。
方容看着他,叹了口气,放软了态度:“不要再做这样令关心你的人担心的事了。身体是自己的,但也不是铁打的。我听说你已经很久没有睡了,去好好歇歇吧。”
楚文方又抬脚往前走一步,他说:“我并不是有意做戏给你看,我也没有假作无力才摔跤。”他空咽一下,又说:“王爷,我并非想耍一些这样的手段让你来见我。你不能误解我,我不能让我在你的心里变成这样下作的人。”
方容:“……”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又觉得对方真心实意的控诉不是用来让他笑的。
楚文方终于走到方容面前,离得这么近,方容才发现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这时他记起来对方之前还受过伤,没有全好,又连续这么长时间没有合眼,看来也是没有医治了。想到这,他回头对李叔说:“去给他请个大夫过来。”
楚文方摇头说:“我自行疗伤便可,不需劳烦——”他话音未落,眨了眨眼,眼皮却忽然重得掀不开——
方容无奈把他接在怀里,又回头说:“就这样的一个伤残,你们也没有办法?”
李叔垂首说:“属下等无能。”
方容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才垂首看向自己怀中人的脸。
这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也gān燥起皮。每次见都黑亮的眼睛此时闭起,显得很乖顺。
但确实有几分帅气。
可那又有什么用,总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容收回目光,再看李叔还站在原地,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在这杵着,去请大夫过来。”
☆、第59章
方容留在京城的时间里,先和安西祥彻夜长谈一次,又和崔先生彻夜长谈一次,坐在小皇帝chuáng边的脚蹬上聊到小皇帝睡着三四次。
一次比一次累。
“你说我图什么呢?”方容问皇宫门前的树:“我也不是他的亲皇叔,我马上要走了,我图什么呢?”
可每次问完,该认命的还是要认的。毕竟当时也是他答应小皇帝要留下来——
不过,终于是时候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耽搁了,他告别依依不舍的小皇帝,骑马回了王府。
不需要他再吩咐些什么,李叔已将所有安排妥当。老夫人差人送来一枚护符,说是昨日特意去庙中求的,方容弯腰一捞,将它随手挂在腰间,连马都未下,勒马转个方向便打算离去了:“照顾好老夫人。”
管家忙叠声应了。
方容与李叔同行,李叔还安排了不少护卫在侧,有了之前不好的经历,方容这一次没有拒绝。至于再多细节,他也没有详细了解。李叔做事总是很妥帖的。
出了城门,李叔打马向前说:“主子,身后有皇差。”
方容皱眉回看。
果然有人策马扬鞭,飞速赶来。
待人到了近前,方容立刻认出了他:“崔华清?你怎么来了?”
“王爷还记得属下。”崔华清满脸喜色,他和当日一样,到了方容身前不远就下马单膝跪地,他扬起头来说话:“属下此次来,是求王爷收留的。”
方容下马扶他起身:“本王此次离京只为私事,你前途似锦,跟着本王岂非埋没人才。”
崔华清却道:“跟着王爷,对华清而言更胜前程。”他目光炯炯,表qíng也十分坚定:“属下仰慕王爷已久,还请王爷成全!”
方容拍拍他的肩膀:“本王不是不愿意带你走,只是——”
“崔将军。”崔华清话没说完,一旁有人上前一步,横跨在两人之间:“将军既然仰慕王爷已久,也该明白此行王爷外出,虽所为私事,却依然心系陛下。若将军果真为王爷着想,还请将军留在朝中,为王爷心系之事鞠躬尽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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