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前往高密城的路上。
一个副官在马上对身旁的龙且小心翼翼道:“将军,属下以为,那汉军远离国土,拼死作战,其锋芒锐不可挡。而我们这两军在本乡本土作战,大家对这周围熟悉,又都是父老乡亲的,那底下的兵容易逃散。依属下来看,不如挖深沟驻守在城里,让齐王派他亲信大臣,去安抚已经沦陷的城邑,这些城邑的官吏和百姓要是知道他们的主上还在,我们楚军又来援救,一定会反叛汉军。等到齐国的人都起来反叛他们的时候,那汉军跑到这两千里之外,势必得不到粮食,这就可以迫使他们不战而降。”
龙且不以为意的笑道:“那韩信我以前见过,原来在向往那边就是个看帐帘的,就刘季那瞎了眼的老头才会把他当个宝。这种人还不好对付吗?而且要是我把齐国救了,不战而让韩信投降,那我还有什么功劳?如今要是战胜他,齐国一半土地都可以分封给我,我为啥不打?”
一旁的副官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将军已经面露不耐烦的神色,便也只好讪讪地住口了。
等到两军jiāo战的日子,楚汉隔着潍水摆开阵势。对面的汉军度过潍水向这边攻来。
石头只是楚军中一个普通的士卒,今日被安排在队伍的前锋,他的身前不远处就是将军龙且。见此qíng景,他听得前面的将军立在军前大笑道:“哈,这韩信究竟懂不懂得兵法,过去渡河而败的军队还少吗?”语罢,身先士卒的冲上前去。两军jiāo锋大约有小半个时辰,那汉军就不敌地纷纷败退,将军领军乘胜追击,石头当然也不得不紧跟其后。等到渡河之时,将军骑马飞奔而过,石头往河面上一看,不禁嘀咕道:“这水可真浅啊。”然而还未待他细想,后面涌上来的士卒们就把他往前推到河对岸上去了。
一阵尖锐的胡哨声响起。
石头的心头掠过不安的yīn影,可这战场上人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紧张之中,谁还能想个明白,更何况石头只是个普通的士卒罢了。
远远地,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气势磅礴,比千军万马更甚。后方的军队骚动不堪,乱七八糟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老天!”
“水!水来了!”
“快走!”
龙且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首一望,上游铺天盖地的河水奔腾而下,势不可挡。那渡河的士兵被水一卷,浮浮沉沉,战马瞬间没了踪影,盔甲兵器从河面上浮起又沉下,呼声喊声尖叫声,声声不绝于耳,千千万万只手从水面上伸出来似乎在求救。
这是龙且眼中最后的场景,因为在他震惊的这一刻,韩信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他满面鲜血,骑在马上高举□□,喝道:“杀!”
战鼓擂起,一声比一声紧凑。
这场厮杀,现在才真正开始。
第17章壹拾柒
一.
“齐人狡诈多变,反复无常,齐国南面的边境与楚国jiāo界,不设立一个暂时代理的王来镇抚,局势一定不能稳定。为有利于当前的局势,望汉王允许我暂时代理齐王。”
刘季听完使者汇报之后,气得简直要跺脚:“这个韩信!孤……”
话还未完,便感到双脚同时一痛。他习惯xing的向右看去,便见到张良看了他一眼,内含警告。
汉王现在被围困在荥阳城,哪里阻止得了韩信称王?倒不如趁机册立他为王,让他镇守齐国。不然就可能发生变乱。
刘季几乎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张良的意思,连忙接道:“……古往今来,哪个大丈夫不想建功立业?!韩信大将军既然平定了叛乱之地,就做真王,何必做什么代理的假王呢!”
说到这,刘季又豪气地一挥手道:“孤今日就封韩信为齐王,着子房前去完成册封大典。”
张良出帐时不经意回头,就见汉王左手边的陈平对着自己笑,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二.
张良下马车的时候,看见早早就等候在外的韩信。
男孩似乎已成长为男人,面容已褪去初见时的青涩,变得愈发轮廓分明起来。偶一抬眼,眉目里都蕴藏着沙场洗练过的刀枪的冷光,玉冠束发,锦衣长袍,不再是他曾见过的那个穿过短褐,穿着铠甲,骑着战马的大男孩了。
这是齐王韩信。
张良垂目,压下心里那一点翻滚的qíng绪,再抬眼时已换上他惯有的微笑,道:“齐王,汉王派在下来为殿下举行封王大典。”
韩信见他这副样子,眉头就不禁一皱。他走上前,一只手抓过张良的手,另一只手就环过他的肩膀扶住他,慢慢的带着他往前走,道:“不急,张先生一路旅途辛劳,还是先休息为好。”语罢,便头也不回,甚为熟稔地吩咐道:“送热水到张先生房里去,准备gān净的衣服过来。”
“是。”
张良被他这样半扶半搂着有些心不在焉。他与韩信相识四年有余,除了第二年相聚大半年外,其他时间都是聚少离多,更别提最近的这一年多都没见。人总是要变的,从前的韩信碰自己一下都要害羞的红耳朵,如今都能在大庭广众下与他行为亲密了。
如今他变得更沉稳,两年多的上位者的角色也令他惯于自我决策,然后施号发令。
或许,他该重新考虑一下天下的局势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到张良的房门口。推开房门,一个浴桶已在房内热气袅袅。
张良道:“齐王,良该沐浴了,还望殿下……”
韩信打断他:“我给你洗头发,还有,我还可以给你加热水。”
张良没有再拒绝。
待到沐浴完毕,韩信为张良细细擦gān头发,又给他端来一盆热水,道:“泡泡热水脚罢,对你身体也好,我还叫人在里面加了些药材。”说着,温热的掌心就贴上了张良的脚背。
张良一惊,双脚本能地蹬了一下,却被韩信牢牢握住。韩信拽住他的脚踝,今日积压的qíng绪终于缓缓爆发:“子房,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躲我?”
不等张良答话,他又自下而上,颇有些委屈的看着张良道:“你今天对我好冷淡,私下里还叫我齐王,头发也不让我洗,给你洗脚也要蹬我。”
前两个也就算了,后两个是什么鬼。
张良听到这里,原本沉凝的内心一下禁不住暗暗好笑。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韩信,见他还穿着白日里的那身锦衣,如今蹲在地上,下摆蹭在地上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的将自己的脚按在浸泡了药材的水盆里,仰着头委屈的控诉自己。
总还是有些东西没变。
张良暗暗叹口气,是自己误解他了,眉目柔和下来,便不由温声道:“是我的错,这么长时间没见,重言已经位高权重,我还怕重言不认我了。”
脚踝上的手一紧,韩信目光灼灼道:“不仅如此,我看得出来的,你变得……锋利了。你就算微笑,也是不一样的。”
张良沉默。
韩信此人,作为一个将领,足够优秀,偏偏人qíng世故不通,看不懂君主脸色。若非他从中斡旋,两人不知已吵过几次。到了今日,甚至在汉王被急围荥阳城时要求封王。其实他何必修书一封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己寻个由头把着齐国的治理就行了,然而他一板一眼,硬要按着程序来走,却叫汉王几多猜疑。
如此不知变通,不懂人qíng的人,却偏偏对自己的神qíng面色体察入微,尽管口舌稚拙,却待自己一片真心。自己却还藏着掖着,见人一点儿变化就准备竖起高墙,自己今日,确实过分了。这跟行为无关,跟心有关。
思及此,张良不再笑,认真道:“重言,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当皇帝吗?”
韩信毫不犹豫道:“不想。”
见他此番模样,张良倒是诧异了,不禁问道:“这么gān脆?一点儿没想过吗?为什么?”
韩信忽然红了脸,有些磕巴道:“没……就是,当皇帝也不顺心,到时候肯定要娶好些女人,生一些孩子,我……我没兴趣。”
今日竟然见到韩信红脸,张良也顾不上追究他究竟为什么对娶妻生子没兴趣,一颗调戏的心立马蠢蠢yù动,道:“也是,我们重言这么单纯,到时候要是哪个妖妃在你耳边chuī一chuī风,你可不就变成纣王了。”语罢,忍不住上手在韩信脸上掐了一把。
面前的人身体一僵,却只是默默低着头任由他欺负,双手在水盆里给他清洗着双足。
张良玩够了,便懒散的往chuáng头一靠,开始忍不住提点韩信,道:“其实你前几日的做法就不对,你要真想治理这齐国,随便寻个由头管着就是了,做什么还要往汉王那里去报。汉王之前气得不轻,恐怕对你猜忌更多,这些时日有什么事就自己问问周围的谋士,别再去跟汉王禀报了,等汉王忘了这茬再说。少让他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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