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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下人将晚饭送入屋内摆好,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曲溪青把睦野拉到饭桌前坐下,“木头,你先吃点东西吧。”
睦野平日里话虽不多,可如今这副沉默到死寂的模样叫曲溪青看得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睦野给人的感觉是天塌不惊的,旁人眼中的他稳重可靠,然而他也是个平凡人,是个从幼年起生活凄苦的可怜人。
睦野张了张gān涩的嘴巴,僵硬地转头看向曲溪青,“你、你先吃,我进去坐一会儿。”
睦野绕过屏风走进房内,曲溪青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却一点食yù也没有,天很冷,他也很冷,可睦野如今心更冷,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照顾好,不让睦野再多cao一份心。
曲溪青bī迫自己吃了一些饭菜,门外有下人守着,他打开门叫他们准备食盒把这些饭菜热过一遍留好,以便睦野饿时能吃上温暖的饭食。
把门关好回屋,曲溪青穿过屏风,睦野站在窗旁,背对他一动不动地望向外头,眉间凝重,心事重重。
曲溪青道:“木头,你还在想方才的事吗?”
过了半晌,睦野才扭头看他,眼神涌起几分挣扎与痛苦,似乎心有迷茫,沉缓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说他为何还有脸面出现在我眼前。”
“从我有意识起,我娘从未与我提起过他,我知道娘一直在等他,却一直闭口不提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曲溪青抓紧睦野的手,以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睦野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等久了,娘便疯了。她就是疯了,也记得她要等他,那时她身子不好,无论我怎么求她,她也成日坐在院子里,伴着冷风和雨雪......”
“我出去乞讨根本不敢待上太久,记得有一日我回去晚了些,开门时就见院子里她的被雪花覆盖,人都僵了,她自己却察觉不到似的,她是真的傻,都被那负心的男人弄成这般,傻了也忘不掉。”
也因此,无论睦婉如何打骂睦野,疯疯癫癫的将气撒在他身上,失了心智的睦婉打起来只有累了才会停手,小小的睦野身上疼,却声也不吭,直到她娘流着泪停手,他才松开一口气,接着出去乞讨。
曲溪青隔着衣服抚摸睦野的后背,后背上那些jiāo错的伤痕,深的浅的,怕是有一半都出自睦婉的手。
曲溪青难受地抱住睦野的脖颈,睦野反手环着他轻轻拍抚,“对我爹,他是谁,他在哪里,是个怎样的人,我从未有过任何念想,因为他让我娘等得太苦了,我娘死前绝望怀有怨恨的样子,我就是忘记她的容貌,也忘不掉当时她的神色。”
睦野道:“付缜问我能不能原谅他,我与他本就毫无gān系,谈什么原谅呢,这话他应该要问我娘,他不欠我,他欠的人是我娘。”
他们从窗旁到chuáng榻上,睦野揽着曲溪青,像是紧紧抓住他心底的温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时而前言不搭后语,曲溪青却能听明白。听明白睦野内心的无措,他的害怕与茫然,他的挣扎与愤懑,人死了,一切便归于空寂。
睦婉不仅是付缜的心魔,亦是睦野的心魔。
而如今的睦野,只想好好的过日子。他是曲溪青的夫,是李三娘的儿,是医馆里的睦大夫,很平凡,却已足够了。从前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再不要重提。
曲溪青道:“木头,明早我们就回去吧。”
睦野沉沉应了一声,时间已经过了三更,他将曲溪青的手捂暖,拉紧被褥将人盖得密不透风,道:“睡吧,明早我们就离开。”
曲溪青道:“你也要休息,我知你心里难过,有些事虽已看开却仍然不免在意,如今你有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木头,你不是一个人。”
睦野拥紧了曲溪青,将他整个人纳入自己怀中。温软的香气渐渐抚平他郁结的心里,睦野缓慢阖上眼,曲溪青轻声唤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总算睡了。”曲溪青方才对睦野施放助眠的迷香,他摇了摇微晕的脑袋,闭上眼睛在睦野温暖的怀里躺了一阵,那不适之感才逐渐消退。
翌日,天光暗淡时睦野和曲溪青同时醒来,睦野夜里睡得沉,一觉醒来jīng神看起来不错,反倒是曲溪青面色带有疲倦,整个人都恹恹地,睦野帮他穿衣服,一点jīng神也没有。
睦野伸出手掌覆在曲溪青额头,“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曲溪青拂开睦野的手,“我没事,昨晚想着你的事没睡好。”边说还打了个呵欠,眼角泛起湿意。
曲溪青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免得那知府又用苦ròu计把你留下了。”
睦野:“......”
曲溪青睨眼笑了一下,“他们净欺负你心软老实,你嘴上虽然不说话,可耳根子一软,就答应了人家。”
睦野低下眼眸,给曲溪青穿好鞋子后,道:“我们走吧。”
门才打开,付文庭像算准了时间,转过身挡在门前,看着睦野和曲溪青,“你们能不能暂时留在府内。”
付文庭盯着睦野,又道:“我知道爹他对不起你们,当初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和我爹必定有关系了,后来我找人查清楚当年的事,对我爹真是又恨又觉得他可怜。”
睦野:“我已经不想再谈此事,我们并无任何关系。”
付文庭又道:“睦大夫,你能不能就把他当做一位普通的病人,我能体会到你不想原谅他的心qíng,你可以不与他说话,只给他看病,爹他如今忧思过重,哪怕你就是站在他面前不说话,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你就把他当成普通病人就好了,我求你留来救他。”
付文庭的恳求换来曲溪青一声冷笑,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就在此时,付缜突然出现,他穿过庭院,站在他们面前。
“让他走吧。”
付文庭:“爹。”
付缜摇头,面色如蜡,“不要qiáng求他,我没那个脸。”
睦野一言不发,曲溪青牵起他的手臂把他带走,不过几步的距离,身后传来付文庭的惊呼,两人转回头,只见付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62章农夫的心魔(三)
付缜受到刺激不慎晕过去,睦野当场给他施救,付文韬在一旁gān着眼看,急得身上都是汗。
好在不用多时把人救了回来,付缜恢复意识后,睦野和付文庭把他带回屋内躺下,吩咐下人赶紧去煎药。
付缜动了动无力垂在身侧的手,双目无神地看着一侧给他搭脉的睦野,喉咙艰难耸动,gān涩道:“你、你若要回去就回去吧,我已经老了,生老病死,此乃常事。”
付缜的身体向来不错,付文庭想起他爹年前时jīng神矍铄的样子,不过半月的时间,身子居然落到如此,当下心头酸涩难挡,“爹,您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您的病一定会痊愈的。”
付缜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庭儿,你会不会怨恨为父。”
付文庭看了睦野一眼,摇头,“事qíng已经发生这么多年,如今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身子好了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
付缜已经年过五十,经过此次心病折磨,比起以往苍老了许多,不过一夜的时间,他鬓上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刚毅的面庞亦多了不少纹路,平日那矍铄的双目失去了神采,和一般上了年纪的老头无异,他看着睦野yù言又止,终是化为一声叹息,所有想要弥补的话都咽在喉中,如今睦野肯留下替他看病,已经叫他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再多。
哪怕睦野是出于可怜他的心理,他也宁愿让自己病得更重一些,换取他更多的怜悯之心。
公正严明的付缜,也有用苦ròu计博取自己儿子同qíng的一天。
曲溪青在一旁看得明白,他们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点破,或许他们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借口来掩饰,睦野心软看不得付缜在他面前死去,而付缜也想要看着睦野,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糙求得他心灵上的救赎。
下人将煎好的药端上来,睦野端起药以指尖一点尝了一口,“这药煎的办法不够准确,火房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付文庭忙让下人给睦野带路,付缜jīng神太过疲惫,睦野的暂时留下让他jīng神得以稍缓放松下来,倦意席卷,付缜很快在付文庭的伺候下睡着。
付文庭松了一口气,他见曲溪青并未和睦野去火房,就道:“时候还早,你用过早饭了吗?”
这话问了显然多余,曲溪青和睦野刚要趁早离开就被付文庭拦下,付缜晕过去的事又让睦野忙了一阵,哪里有时间顾得上吃早饭,曲溪青正yù拒绝,却突然想到什么,话到了嘴边一转,“没吃,可以让人送过来吗,我饿了。”
想着睦野一会儿还要过这边,付文庭便叫下人把早饭送来这屋,曲溪青在桌前入座,等得百般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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