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也别再盘问公子身边的人。那个笨小厮,朕允了给他做个贴身长随,你也别老是逮着他就盘问,他想告诉你,你就听着,他不说,你就不要问了。贺月想,如果风染身边,连个可以亲近的人都没有,他还怎么把风园当做自己的?也难怪风染会把风园当做狱牢,把风园的人都当做狱卒!
老庄,你知道,公子今天为什么要求见朕?
据小人猜测,大约小人并未听公子说过。风染跟贺月之间鲜少话题,能有什么事求见?大约就是为了引贺月来好刺杀吧?话还没出嘴,及时想起贺月叫自己要回护风染,便赶紧改口。
贺月也隐约地猜到了庄总管脱口而出没有说完的话,没有再问下去,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qíng,便走回了寝宫正殿。
小七正急得团团乱转,这一来二去,早就过了子时了,皇宫的门早就关了。虽说御前护卫们当然会替贺月开门,但这事少不得会传到太后和娘娘们那里,一问起来,他的屁股又要遭秧了。一见贺月回转寝殿,忙迎上去提醒:陛下,该起驾回宫了。
贺月不理小七,召来一个太医,盘问风染的伤qíng。
风染的外伤远比上一次在枇杷谷更严重,右肩被含雪匕cha了个对穿对过,伤及两根肩骨和一根肌筋,需要在养伤之后进行艰苦而痛楚的康复,康复不好,右手基本就废掉了,会留下永久的残疾。好在这一次,风染并没有受到内伤。风染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一则是失血过多,二则是受了风寒,本在高烧之中。
受了风寒?贺月想起来了,晚上他握着风染的手,还奇怪风染的手怎么异样地那么暖和,原来,那时风染正发着烧!可是自己竟没有发现风染的异样!
太医回道:大约已经病了几天了,下官看风少爷
公子!贺月厉声打断道:他是公子!风染不是他的男宠,风染也绝不可能是男宠!绝不能用任何具有侮rǔ意味的称呼去称呼风染。
下官看风公子的病qíng十分严重,偏生受伤之后最忌受寒,风公子是受寒在先,受伤在后,病势伤势相杂,便份外沉重,下官等商议后面是太医商议之后的医案,贺月便听不懂了,也听得大不耐烦:你只说,他能不能痊愈?
太医跪下回道:下官尽力而为。
单听这一句话,就让贺月凉了心,集合了整个太医院都不能保证能令风染痊愈,可以想见风染此次伤势之重,病势之沉。贺月也不能qiáng人所难,问道:若是你们治不好,早些说,朕为他另延名医。所谓另延名医,就只有再次把风染送上玄武山,求玄武真人医治了。玄武真人再是怪僻,凭他一国之君,用尽手段,他也要让玄武真人出手相救。
问完太医,贺月又叫来风园的人询问,居然上到庄总管,下到小远,没有一个人知道风染受了风寒,正发着热!更别说寻医问药了。贺月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更多的是悲凉:这就是他赏赐给风染的风园,冷漠如斯!表面上尊贵,却没有一个贴心的人,直比他的皇宫还冷。难怪风染能在枇杷谷里对风园之人下那样的狠手!
你知道,你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知道小远胆小,贺月尽量和颜悦色。就是这样,也把小远吓个半死,结结巴巴道:奴奴奴才不记记得了见贺月瞪着自己,小远赶紧拼命回想:好好像是陛陛下上次离开没多多久!
他上次离开没多久,风染就开始咳嗽了么?是不是他与他结发那夜一场鱼水欢爱,在被郑修年打断之后落下的病症?
贺月挥手让人暂且退下,回身坐在chuáng边,看着风染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贺月轻轻伸手,抚上风染的脸颊,轻轻描摹着风染的模样,斜飞的眉眼紧闭着,挺直的鼻梁,鼻翼微微扇动,呼吸尚算平稳,贺月的手指轻轻抚过风染薄薄的紧抿着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风染的容颜仍是那般俊逸得薄qíng,清慡得刚硬,象是一块美玉,剔透晶莹,也冷硬易脆。
贺月忽然想到他的皇帝玉玺。风染,便是一块美玉中的美玉,是为数不多可以雕琢成玉玺的美玉,只能捧在手心里珍惜,哪怕使用,也带着万分的敬意和小心。风染的作用,也跟玉玺一样,用得好,可以助他平靖凤梦,纵马天下,用得不好,能把他掀下皇座,死无全尸!在与风染相处的这一年,他越来越被风染所吸引,他自己已经理不清他对风染到底是种什么感qíng了。只是他的染儿,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珍惜?他的玉玺,什么时候才能发挥出锋利无匹的威力,横扫天下?
贺月在风染身畔,直坐到四更,风染犹自不醒。小七在寝殿外,一声递一声地催促,贺月实在等不住,只得起驾回宫。临走前,特意叫进庄总管来吩咐,风染若是醒了,要赶紧往宫里通报一声,免他挂念。
贺月前脚一走,风染立即睁开了眼醒了过来,虚弱地挣扎着半坐起来,叫来小厮:打水来。他要赶紧洗个脸!
第133章弑友心
虽然身体已经适应了贺月的碰触,但风染心里,始终拒绝贺月的触碰。
风染醒来之后,一个字不问贺月,只问郑修年如何了。庄总管回说关在地牢里,已经给送去了gān净的被褥和用具,没敢轻慢了。郑修年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伤得并不重。庄总管试探着问:公子准备怎么处置郑公子?
风染没答话。
接下来几天,风染都躺在chuáng上养伤,又像以前一样,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肯喝药,把太医院送来的汤药都偷偷泼了。
腊月十五,皇帝大婚,成化城全城轰动,迎亲沿途,被百姓围得人山人海,仪仗从皇宫门口一直排到城东将军府。虽然贺月下旨按太子迎娶正妃的规格办理,但在具体办理中,仍是远远超出了太子迎妃的规格。沿路派发喜饼喜糕喜钱,一城的人,几乎都欢天喜地的来观看皇帝大婚的气派。
贺月又一次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许多在贺锋谋逆一案中被牵连的人,又赦了出来,与自己的亲人抱头痛哭,悲喜jiāo加。风染猜测,这不过是贺月的一种怀柔手段罢了。前面用雷厉手段大肆打击贺锋的势力和派系,等到贺锋的势力土崩瓦解,再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又借大婚,把抓起来的人放出去,避免了众多仇恨,让这些人心灰意冷之余,好好做个良民顺民,而自己也收获了民心民意。
这是君王统治天下,收买人心的手腕,如果风染不是曾用心用意猜测过贺月的奏折批复,他也未必会看得清楚明白,也许,他也会跟平民百姓一样,以为贺月是个仁心仁德的皇帝。经过了四五个月的奏折批复猜测,风染觉得自己像长醒了一般,有很多事,能看得一针见血。有时会去想一些从前从未曾想过的问题。比如:他的母妃,明明是外祖的掌上明珠,为什么会进宫为妃?郑家为什么奉他为少主?为什么会把郑家最优秀的后辈俊杰指给他做死卫?
一般婚礼会在申时左右进入礼堂,准备开始新人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申末时分,风染坚持着下了chuáng,让小远扶着,带着庄总管和风园的护卫统领,去了地牢。风染让小远和庄总管在地牢外等着,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走了下去。
地牢里,还是那般yīn冷cháo湿,带着一股散发不去的霉臭味。地牢就两间囚室,郑修年正给关在当初风染被关的那一间,见风染进来,郑修年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风染,那眼神便像要杀人一样犀利。
风染一边咳着,一边扶着墙走过去,开了牢门,拉开。郑修年生根了一样,站在牢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风染,风染垂着头,扶着牢门,轻轻地咳嗽,说道:修年哥,我来放你出去。
郑修年问:你过来。他武功未失,听得见外面有很多人。等风染靠近了,轻轻问:你跟我一起逃?他不是傻的,在风园住了小半年,看得出来,风染在风园有着相当的权势,爱屋及乌,下人们对自己都是相当的恭谨。
风染退开一步:我不走。他答允了贺月留下,既然没有杀死贺月,他好歹也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再不甘心,也必须遵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为什么不走?
不想走。风染不能告诉郑修年自己为什么不能走,郑修年是他宜师宜友的表兄,没有郑修年,他早就死在玄武山上了。他为他做这一切,是应该的。
为什么?
风染把扶着牢门,说道:修年哥,快走吧。以后再也别来了跟我外祖大人说,我死了。贺月正在dòng房花烛,一个人一辈子,只有这一夜。就算接到暗卫的禀报,贺月也没法抽身来阻止他放走刺客。至于后面,贺月要怎么追究他放走刺客的责任,风染不想去多想。
郑修年用力一拉牢门,咣当一声,把牢门又拉来关上,只把风染拉得一个趄趑,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自己是不能走,只能被囚在风园里,就当是养老。可郑修年为什么不走?留下来gān嘛?是要旁观自己在风园这座豪华牢笼里是如何一次次被污rǔ玩弄的吗?风染可以漠然地承受贺月加诸给他的羞rǔ,可是他绝不能让郑修年看见!那夜,郑修年那一眼,便如剜尽了他全身的血ròu一般剧痛难忍,更令他无地自容,羞惭yù狂。没有经历过,便无法体会无地自容四个字里所包含的愧疚和伤痛!他哪里敢把郑修年留下?再说,贺月一定会追究郑修年的行刺之罪,放走郑修年只有一个机会。风染放低了声音央求道:修年哥,你快走吧。算我求你,别让我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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