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道:臣启陛下,毛恩等人,一体指证,这位贵介曾是郑染身边的亲随,公子身体不适,自当养病,臣乞求请回公子的贵介,略作盘问,只消证明贵介非是那郑染的亲随,便能证明公子非是那叛军魁首,便能还公子清白。
这话,得反着听!只要证明小远是郑染的亲随,那么风染就铁定是郑染。
许宁又不是傻的,知道贺月在风园,绝对不会让他拿下风染,哪怕贺月不是风园,他也不敢直接来拿风染。他有几个脑袋,敢跟皇帝硬磕?他此来,就是来拿小远的!只要小远招供了,就算是铁证如山,到时,既可直接在朝堂上奏请处斩郑染,又可请求太后下旨,到时他们奉太后之命清君侧,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了。而贺月jiāo待下来的清君侧案,将以郑染案告终,所有臣子均变成了擒拿诛杀叛首的功臣,不但无罪,还且有功。
这是参予清君侧案涉案的百余大臣们共同商议了一下午,想出来的对策。清君侧案要是按律审下来,是仅次于谋逆的重罪,又有多少人得脑袋搬家?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必须要把案子给逆转过来!想着一年之间,贺月对付贺锋党羽的两次毒辣手段,他们哪敢成为第三波!
其实,要证明风染即是郑染,都不用花这么大的阵仗,只从名字就推断得出来。风染是郑家少主,少主名讳,自要避讳,就算曾经真有一个叫郑染的郑氏子弟,在风染被立为少主之后,这个郑染也是必须要改名避讳的,所以,敢叫郑染,又敢自称郑家子弟的人,除了风染,再不会有别人。不过,风染是郑家少主的事,极其隐秘,极少有人知道。风染母妃是郑家小姐的事,更是早已湮灭的隐秘。
小远本来专心喂饭,被许宁这么一指,一说,吓得放下饭碗,拔腿就逃,叫道: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跑到门边,被侍卫们挡住,逃不出去,只急得小远又哭又叫:我我不认得郑染!我家少爷姓风,叫风染,我都说了,不要抓我进去!少爷少爷!小远这般矢口否认,似乎还没有笨蠢到家。
风染本来被小远扶着半坐着喂饭,小远一跑,顿时就坐不住,颓然地倒在chuáng上,想坐起来,挣了一挣,实在无力,只躺着道:我随大人去过堂便是,不要为难小孩子。到大理寺过堂,就跟在地狱里走了一遍似的,就凭小远那个胆子,哪里禁受得住?这些大臣们仍是想杀自己,只是拿自己身边的人作法罢了。
许宁还没反应过来,贺月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chuáng边,就在小远刚坐的位置上坐下,熟练地扶起风染,让风染斜靠在自己胸前,端起小远放下的碗,继续给风染喂饭,说道:你只管好生养病,哪都不许去。朕会调御前侍卫来守着,谁敢动你就杀谁。
许宁不敢直接说要捉拿风染,贺月的气就消了一些,向许宁道:这个长随,许大人可以带去问话。不过,想必许大人也看见了,公子病重,一刻也离不得这个长随,其他的小厮都近不得身。朕只许你把长随带去问话一晚,明日天亮前送回,同时,不得对他用刑,不得伤他分毫,天亮了,公子还指着这个长随使唤。
许宁赶紧答应着,把哭哭啼啼的小远带了出去。能不能审出什么来,是后话,关键先得把人带回大理寺去。
小远一走,风染也没心思再吃饭了,轻轻道:风染代小远谢陛下隆恩。
贺月放下粥碗,叫小厮撤了下去,拿巾子给风染抹了嘴角,又扶着风染慢慢躺下,淡淡说道:你就只会替别人谢。风染从不为自己求他,谢他。
风染装做没听懂贺月话里的酸涩之意,道:只怕小远太笨了,敌不过那些大人们。虽说是不许用刑,又只有一晚时间,但凭小远那笨劲儿,许宁只消把问话多绕几个圈子,小远就铁定会被绕进去。也许,都不用花上一晚时间,就能把该套的话全给套出来。
风染的顾虑极有可能成为事实。
贺月想了想,叫来小七,叫传御史中大夫肖可敬直接进入后宅寝宫,下了旨,让他去协审清君侧案。等肖可敬离开时,庄总管一路送出去,提点道:肖大人,今晚许大人会连夜审问一个叫小远的人。此人是公子身边的长随,人有点蠢笨,许大人若是绕圈子套话,肖大人千万要把许大人的话掰直了问。老朽今儿卖一回老,跟肖大人说实话,肖大人都不用管整个案子是怎么审的,只要把今晚审的这人保住了,日后才有前途。可是保不住,肖大人再想升迁就得花百倍力气才能改变大人在陛下心中办事不力的印象。
肖可敬只是六品小吏,忽然接到旨意叫他协助许宁审理清君侧案,心头忐忑。清君侧行动已经震惊了整个成化城,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由大臣将军联手发动的清君侧竟然被那个独占圣恩的妖孽男宠挫败了!清君侧案就成了举世瞩目的大案重案,肖可敬想,自己一个六品小吏,怎么去审那些朝堂上趾高气昂的三品二品一品大官们?得了庄总管这个提示,顿时有了底,感恩不尽地去了。
贺月任人用事,喜一正一辅,既可相互配合,又可相互制约,这是贺月的一贯风格,许宁听到肖可敬协审的旨意,也不觉得意外。只是在审理过程中,肖可敬老是半路杀出一枪,令得他几次套话,功败垂成,气得他想骂人。
等庄总管返回,贺月道:其实小远招不招,无关紧要。看着风染蜷缩在被窝里,似乎因吃了些粥,已经晕睡了过去,那苍白憔悴的睡颜,让贺月更增柔qíng怜惜:不管如何,朕不会让任何人动他。回头向庄总管道:朕不能让许宁把清君侧案审成了郑染案,太便宜那帮大臣了!老庄,你有什么好主意?知道风染高傲,更不能让风染白受了这番委屈,风染不说,他也一定要为风染作主出气。
第149章君臣斗法
公子睡了,陛下要不要移步书房议事?风园只是改了个名字,以前贺月主理太子府时留下的一切,都还保留着。
贺月又看了chuáng上风染一眼,方道:不用。咱们小声说话,不会吵醒他。因太医一再qiáng调,要叫风染卧chuáng静养,风染的所有饮食中都加了适量的安神助眠的药物,让风染能睡的时候就尽量多睡。
庄总管轻轻叹了一声,贺月却听见了,心下一动,问:老庄,像朕这么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不正常?反正在贺月身周,他没有看过有哪个人像他这样,这么喜欢一个人,又喜欢得这么难过的。初见风染,除了惊艳,多少还是带着几分玩弄的意思,随后的三年战争,风染越来越让贺月欣赏喜欢,那玩弄的意思就淡了,风染真的投到他身边来,倒又激起了一些玩弄之意,但随着他与风染的一次次接触之后,玩弄的意思越来越淡,欣赏和喜欢渐渐多了起来,尤其在他把风染赏给贺锋的日子里,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是何其珍贵,对风染的喜欢之qíng骤然浓烈起来,枇杷谷里,风染毫不容qíng地用惨酷手段杀了他个全军覆灭,贺月却感觉自己对风染的欣赏之意越来越重,在得知风染挫败了清君侧之后,他对风染的欣赏之意更与喜欢之qíng融会贯通,那么浓烈的感qíng,让他沉沦其中,他亦甘愿沉沦其中,他想守着风染,甚至一刻都不想分开!那种浓烈的感qíng,也让贺月自己感觉害怕,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喜欢到这种地步?这一定不正常,也大违他的为君之道。
庄总管自己并没有什么感qíng上的波折,只是在民间,看多了听多了那些喜欢得要死要活的男男女女的故事,回道:陛下是真xingqíng,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只要陛下控制好主次分寸,不要为公子废了朝政,违了人伦,背了孝悌就好。发动清君侧,毛将军固然是为了皇后娘娘出气,可是,多数大人的本意是为陛下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太喜欢,喜欢得过了份,失了分寸,乱了朝纲法度,皇帝就变成了昏君,宠姬就成了误国秧民的祸水。庄总管暗暗想,大人们怕风染将来会为祸索云国,要先除而后安,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凤梦大陆,曾有过几次红颜祸国,倒还没有发生过男宠祸国的事例。然而照贺月喜欢风染的趋势,这为祸为患之日,怕是不远了。庄总管只暗暗心焦,却无法可施。
既然见多识广的庄总管说自己没有不正常,总算让贺月放了心,道:那就是继续说清君侧案,朕不能让许宁审成了郑染案。
庄总管沉吟道:这个,得从那个死人身上入手。那死人身份有问题。他本叫车文光,原属暗部,在护送瑞亲王赴封时,他被提拔为哨探营统领,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瑞亲王勾搭上的,后来是叛军中的一员。因为叛军组建的时间短,并没有花名册可供清点。瑞亲王在万青山里被杀,先得到消息的一些人,就知道大势已去,不敢逃回石雨镇,从两边山坡上翻过山脊逃进万青山和叠依山里了,想必这车文光就是其中之一。他怎么改姓易了,怎么成了毛将军的亲兵右营都统领,这些都不必深究。咱们就只告发车文光曾为叛军。只要坐实了他叛军的身份,车文光就是戴罪之身,匪言无信,他是没有资格状告公子的。他没资格告状,他所告的郑染案就不存在了,毛将军攻打风园的案子,还得照清君侧案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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