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表嫂那么叫孩子,我便这么跟着叫啊。宫里,都不叫‘宝宝’的?”
“嗯。”女侍内侍们甚至是后宫的妃嫔们,都要管贺响叫殿下,只有贺月,毛皇后,太后三个叫‘响儿’。响儿这称呼也算亲昵,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远比不上‘宝宝’好听。更没有人会逗贺响玩,搞得贺响才一岁半的年纪,就有向少年老成方向发展的趋势。不,不是趋势,就是铁定的往那方向发展。
风染觉得贺响地位是够尊贵的,可是也很可怜。想着贺月小时,怕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贺月道:“你喜欢他?”
“嗯。”
“你喜欢小孩儿?”
“大概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风染心头,微微有些黯然。
说过了贺响的事,贺月跟风染虽然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约而同地静默了。
远处,传来隐隐的鼓声:起更了。
风染动了动肩头,带着贺月的头也动了动。贺月的头从风染肩头掉下来,掉到风染心口,贺月侧仰着头看风染的脸,近在咫尺,人也近在咫尺,心也……近在咫尺。几曾何时,他们从背道而驰,天各一方,跋涉过万水千山,终于走到了彼此的身边。
贺月抬手戳了戳风染的脸颊,又戳了戳,坐起身,凑近了看:“这里伤着了?怎么是红的?”
“嗯。刚宝宝也看见了。没破皮,没事的……”
看了伤,贺月便坐了起来,身子向chuáng尾挪了挪。他怕又招惹拨撩起了风染的qíngcháo,忍了那么久,他现在特别想特别想跟风染痛痛快快吃顿饭,可是,风染受了伤,又喝了化功散,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贺月的心思和动作,风染心领神会,忽然心头大跳,苍白的脸色瞬间爬满红晕,连呼吸都有些短促起来,骤然失去了往去的坦dàng,把头侧向chuáng里。
贺月吩咐传膳,道:“小远说,你等我一起用膳。我在后宫里陪母后用过膳了,没想到你还等着我。”
风染分辩道:“也没特意等你……我都眯着觉呢,刚宝宝来了,我才醒。”
“你再提宝宝,我生气。”
“……”贺月还吃自己儿子的醋?这样的贺月,让风染耳目一新,不知如何应对,可是,这样的贺月让风染觉得更加亲近。
晚膳是早就准备好的,战乱时期,贺月早就一再裁减了后宫用度,风染称帝后也不讲奢靡,只得几样菜,只是味道做得很好。贺月在一边陪着风染用了膳,又看着小远和内侍替风染洗漱清洁了,叫人退人,思宁殿里只剩下贺月和风染两个人。
风染先问:“朝堂上,怎么议我的罪?”
贺月拿出一卷huáng绫递与风染,道:“你明儿下道旨,禅位于我。”那huáng绫里装着圣旨,那旨是贺月跟群臣们舌战一天的结果。
史记:靖乱三年冬月初六日,成德帝平安归来,重掌朝政,再定国号:凤。武威帝禅位,保留帝号,仍领兵马都统帅之职。
风染以为自己篡了位,最多能留下一条命,又被圈养起来,重为男宠。没想到贺月竟会让自己保留帝号,还仍领都统帅之职,结果好得连他想都不敢想。
贺月道:“我本来想,等一统凤梦之后再改国号的,你倒抢了先。我也是准备叫‘凤’的,想不到咱们想一块儿了。”
“呵,凤梦大陆的国家,不叫‘凤’国,难道叫‘梦’国?”把国号定名为凤,有什么好纠结的?完全没有心有灵犀那回事。风染心头嫌弃贺月矫揉造作,身子却往chuáng里挪了挪,指了指外沿,道:“这chuáng宽,你上来偎着,暖和。今儿,你陪我睡罢。”比了比chuáng的中间,道:“这里拿几条被子挡着,想来无妨的。”今夜过后,他便得搬回都统帅府了。
“遵旨!”贺月本打算跟风染说了话,便去御房睡,得了这一声,便叫来内侍,服侍洗漱,宽了衣,上来躺在chuáng的外侧。虽然各睡各的被窝,中间还垒了几条被子隔挡着,却是两个人第一次欢欢喜喜地睡在一张chuáng上。
“说说,七星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这是风染一直惦记的事,只是一直没机会问,直到贺月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身边,风染才问出来。
“我们太高估了匪嘉,太高估了耀乾,他们根本不在乎粮荒不粮荒,只是想借着和谈,诱杀我们。我先到,汀国喆国派的使臣落后一天的路程,听我出了事,他们转身就逃回去了。”
“我叫陈丹丘把南枣郡都清理过了,七星岗上应该没有人,雾黑是怎么突袭你的?”
“他们把山包挖空了,藏在山腹里,等我一到,就忽然冲出来。耀乾根本没上七星岗,就在岗子下面的小镇上等着。”其实雾黑蛮子埋伏在山腹中的人并不太多,只是猝不及防,所谓的匪嘉仪兵又跟雾黑联手,便把贺月围困在癞痢顶上。
第331章同chuáng
郑修年是京畿北营副都统领,随行护驾,jīng晓兵法,久经沙场战阵,从容分派。预测雾黑和匪嘉必定在南逃路上设下重兵狙击,便叫人穿了贺月的帝服,带领大部人马向南逃跑,又安排了人向几个不同方向逃窜,几个方向都布了疑兵,然后一声令下,各路人马一齐向下疾冲突围,看上去就像索云兵卒在遇袭之下,各自为阵,四散逃命似的。
小七自告奋勇,穿了贺月的帝服,带着大队人马向南突围。郑修年这么分派只有极少几个京畿守军的统领知道,大多数兵卒都以为自己正护卫着皇帝突围,都是拼命地保护着小七往山下冲杀。他们越是奋力拼杀,就越是吸引来越多雾黑和匪嘉的兵力,是厮杀得最惨烈的一路人马。从山顶到山脚,短短的距离,染红了鲜血。小七也在冲到山脚后,没来得及跟山脚稍远的北军会合,便被分尸了!最终这一路只逃出极少数兵卒,数万人死在了那低矮的缓坡上。
郑修年,叶方生以及随时护卫着贺月的几个暗卫合力护着贺月杀出了癞痢顶包围圈后,向北逃跑。匪嘉和雾黑在七星岗周围都设了不少伏兵,但好在有郑修年,一路由郑修年先运轻功打探敌qíng,然后换了匪嘉的兵卒服色,护着贺月从敌军的薄弱之处偷过,偷不过去再硬闯,随护的都是武功高手,倒也护着贺月一路安然逃进了匪嘉的天路原,只是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风染奇道:“挖空了山腹?他们哪有时间?”贺月在九月十七日做出的决定,在七星岗会盟,风染十八日求见贺月,随后就叫驿卒飞骑传令,命陈丹丘率军北上,接收南枣郡,严查七星岗,匪嘉哪来的时间挖空山腹,藏军其中?风染一直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在他们把南枣郡归还回来之前,就已经挖空了山腹。不光是挖了主峰,可能七个山头都挖空了。”
“他们怎么知道你会选在七星岗会盟?你若选个别的地方,他们的功夫就白费了。”
贺月道:“这一次,他们功夫下得深。我们中路三国跟他们和谈,只能选在索嘉jiāo界的索云境内,那就只能是南枣郡了。他们提前把南枣郡跟匪嘉相邻的各个可能用来和谈的地方,都预先挖了工事,做了布置,然后再把南枣郡还回来。就是诱我们上当的,不管我临时选在哪里,结果都一样。”
“你怎么知道匪嘉提前在南枣临近边界的那一线,都挖了工事?”
“逃跑的路上,我也在想,到底哪里不对。后来我想起了,夏天的时候,暗部曾有奏折,说匪嘉在南枣郡大兴木土,以为要修什么工事。暗部就上报了这一回,后面再没有了。大约暗部的人是看着没修出什么名堂来,就没再注意了。现在想来,他们那时不是修工事,是在挖工事……等以后收复了南枣,派人去那一带查看下,就清楚了。”本来就兵荒马乱,大兴木土的少,修着修着就废弃了的qíng况多,也不能怪暗部的人不上心。
风染又问:“你逃进天路原,后来呢?”
因为换了匪嘉的兵卒服色,就渐渐摆脱了雾黑和匪嘉的追杀,贺月坚持折而向东,进入依山。郑修年也觉得进入依山是条逃生路线,翻过依山,进入原乌国国境,可以南下,进入汀国所守的万青山,借道汀国,返回索云,也可以沿万青山山麓西行,直接从万青山的索云防区内翻山返回。路走得虽然多,但能避开雾黑和匪嘉的狙击。
只是在进入了依山之后,贺月非常固执地非要北上,去拜访神秘的青莲峰上的号称凤梦大陆天下第一道门的平阳宫。这平阳宫一向清高得紧,根本不理会红尘俗事,贺月逃命期间,跑去拜访平阳宫gān什么?何况他们在逃跑的途中,已经隐约听见,传出了贺月的死耗,这个时候,贺月更应该火速回朝澄清死讯才是,哪有时间在连绵千里的依山里去寻找那传说中的青莲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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